說了高度道德的故事，且要高度精緻的細膩心態，以及寬宏大量的假象來呈現，
但David Fincher他亦如資本主義完成裡困苦的難民，相爭要從這個假象突破，作到
引領世潮的前衛先知，點名作響，也要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我從《Alien3》（1992）
到《Panic Room》（2002），看見David Fincher的電影連綿一貫的精神壓迫，向
來是走出命理流年那種超脫的反俗庸，大方接受《Se7en》（1995） 裡狂亂晦澀的
罪城，同時也擁抱了現代藍領辦公室的潔癖下，蘊藏密語般地下社會俗流與精緻的邊
緣。



1992年鑑於對《Aliens》（1986）癡迷喜愛，在戲院裡又見證了Alien系列的轉
型。《Alien3》中Alien在潮濕暖熱的黑暗中蛻變，要Ripley放下母女情絆，正式面對
眼前緩緩墜下的心的死亡。隨著監獄裡Alien的誕生，Ripley的鼻血流下。她親眼見到
如同女兒般的Newt及愛人葬於熔炙，也預視了命運的安排。監獄冰冷寒酷，沒有其她
女人的溫柔，只剩下吸引肉味的獄卒，以及愈來愈嚴重的喉痛。在這地方她能做什
麼？只有一個使命讓她清醒，早在半個世紀前就決定的，影響了她的一生的使命。即
使她發現了自己體內也有Alien，而與公性Alien發生了接觸，使得Queen即要誕生，
命運推使她向前，要她不得不作一個抉擇。因為身邊所愛的人都走了，獄卒一個個變
成血淋淋的肉塊，她終於可以放的下一切，在最後的掙扎中選擇與Queen一同死亡。
她的死，看來是壯烈，但也有隱晦的不該。我們都愛死了她，隨著她的墜落，夾雜半
世紀痛苦的搏鬥與關愛的回憶，都要一同消失在光芒中。此時陽光一煞裂開，監獄深
深閉鎖，只剩下最早她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廢墟裡。回續的故事手法，卻也顯得
世紀要凋零，也要人們記住，這一生的痛，這一生的陰測，都是如同惡夢，在睡眠中
不能譴責，不能控制，不能想像，不得就贖。





《Se7en》（1995）更達巔峰，是配合David 那MTV導演的背景，褐色系調的濕
氣，空間瀰漫的粒塵。記得那年從戲院出來，面對光明大街，恍如隔世。其頹廢，有
高度精緻，不可言喻；撼動人心，壓迫還要撕裂。要知道的是7字一辭，是說比生命更
高的價值。在世俗面前，我們都是螞蟻生活，壓榨後剩下空殼，沒有精神的世界，何
其不堪。John Doe眼裡盡是要破除意圖，要人們聽懂價值。7 Sin是唯一的法標，唯
一的大業，而偏偏在這個哀嚎遍野的城市裡，大業方得以生。單純的Mills以強烈正義
感來反看，除了用無法接受的這個字眼，另外就是瘋子。瘋子往往代表一種新向度的
邊緣，充滿意義而且銳利。這銳利的感官影射Mills的正義感帶有明顯浮動可破的瑕
疵，也影射了老沉的William一心想要逃離的懦弱心態，是在這個邪惡四溢的世界，毫
無方向的目的。人說邪不勝正？這片在當年打破禁忌，人人慌恐，可是道德究竟值多
少錢，都比不上Mills在最後開的那一槍，決定了大業的完成。價值被推上巔峰，好人
被打下地獄。愛也拯救不了世俗的人；愛也是要帶著千瘡百孔，才能稍稍喘口氣，再
轉成恨的力量。可是怎麼轉來轉去，大業高高在上，完美的毫無瑕疵。人們只有遺憾
只有詠嘆，停止歌誦的餘音，比歌誦本身更具力量。



要說《Se7en》具有高度原創性，那麼《The Game》（1997），以相同的手
法，達到了另外一種原創。附身在David身上的褐色系調，像是擺脫不掉，使得這部
片跟《Se7en》有極為相似的攝影呈現。不過城市乾淨了，人也高明了；然而人性的
阿諛與鬥爭披上的一層雅痞的光輝，勢利在這裡顯得是自然的，帶些傷害，一點缺
憾。這裡的原創是影片形式，完全走低調，非常的低調。初看以小品心態欣賞，結論
是，跟當年一樣，我深受重創。David玩了一次尚不作罷，要第二次迫使觀眾面對漠
然的抉擇以及生離死別的境地。遊戲不再輕鬆，先用邏輯說明，是符合Nicholas小人
心態的視野，一切的詐騙，一切的自欺欺人，都合理的乾乾淨淨，卻又左右人心，帶
領人們進入奇特的世界。
這個奇特的世界中，與David一貫的命題切合，提供了一個我們從來就習以為常
的視野外，充滿衝突的分歧情境。原本成功得過分的Nicholas自私得一絲不茍，生活
沒有其它意外，唯有父親墜樓的記憶，在大樓裡回蕩。個性不合的弟弟送給他一個極
具驚喜的禮物，旅程於焉展開，意外降臨，沒有規則，沒有目標，打破了他長年不動
的強勢魄力，他隨遊戲擺弄生命也擺弄命運，直到生命無法承受之重，在極度悲痛與
瘋狂的情況下選擇跳樓。故事由最高點急驟下降，嚇壞了觀者，因為這一跳，跳出了
千言萬語，也跳出了另一個他完全也無法想像的世界。David實在像是暗自竊笑的上
帝，決定了人的生死大夢，從此Nicholas得到了全新的視野，就是什麼都不再珍貴，
唯有失去過才懂得釋懷懂得珍惜，而觀眾也在螢幕面前如同遊了一回地獄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