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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轉自「安東尼蘇的救命救急暗黑閒話」
我們在醫院工作的人,
如果看到醫護人員在外面出了什麼trouble,
本能反應都是想義氣相挺,
畢竟醫療這個行業充滿不確定性,
我們大多選擇相信當下醫護的判斷。
但說真的,
各位行醫到現在,
難道沒有遇過那種,
「這傢伙到底怎麼醫學系畢業?」的奇葩人才嗎?
一定有啊,
而且這種人還可以很奇蹟地生存在醫界很長一段時間,
有時候我不禁想想,
會不會有些時候,
我們是在幫這樣的人辯護而不自知啊?
今天我整理了一段傳說,
既然稱之為傳說,
你可以把它當成虛構的故事,或是好幾個人的事蹟濃縮而成的傳記,
由看官您來決定。
第一次看到這個人,
是在某一次中區病例聯合討論會的時候,
我分享了一個案例,
一位嚴重酸中毒,
pH只有六點多,
但表現是雙眼全盲看不到,
很多人會想到甲醇中毒,但這病人沒有,是AKA(酒精酮酸中毒),
而且病人急洗腎後,視力就恢復了。
蠻特別的case,
報告完後,
一位滿頭白髮,看起來頗為資深的前輩舉手了。
「為什麼他要洗腎呢?」
我停頓了一下,呃?
嚴重的酸中毒,
當時甚至還不能排除甲醇中毒,
還有不洗的嗎?
更何況洗了之後病人就好啦!
他聽完我的解說後顯得不以為然,
雖然他提不出任何支持他不以為然的根據,
只是不斷重複說:
我認為這個洗腎的時機點有爭議....
看在他是前輩,
當場我也沒跟他多辯解什麼,
後來我知道,
這就他的習性:
頻繁地參加各種討論會或課程,
踴躍地提出問題或批判,但你認真聽的話他根本只是為講話而講話,
一種維持「聲量」的概念。
然後過不久,
他就來我們醫院了⋯⋯
我當時是總醫師,
只知道這傢伙背景相當漂亮,
醫學中心出身,在若干大醫院都是當主任、部長...
突然間降臨本院但只是掛VS,
那還真是蓬蓽生輝哪!
跟他上班的第一天,
所有人都被他震撼到了....
跟他搭配的總醫師我、診間的護理師、NP、今天來診的病患,
每個人都像被他鞭打了數十回一樣身心俱疲地離開醫院,
然後整個急診診間像是被轟炸過後一樣吵雜、混亂不堪,
不是當天病患多或複雜,
純粹是一個人,一個看似title顯赫但沒有任何實質能力的「醫師」的破壞力。
該怎麼描述那個慘況呢?
首先他習慣把病患「沒有理由地」擺著不處理...
像是一個手指割到的,
NP早就縫合包紮完畢的,
他硬是不開出院order...
病患來催,護理師催,他就一個人不知道在亂什麼,
一下跑去跟我看的病人作不知所勻的衛教,
(讓我之後還要過去跟病人重複,要他忽略剛剛白髮老頭的胡言亂語...)
一下跑來煩我說這個病患不需要照X光,
吹噓他靠一雙手PE就能診斷95%的疾病,
一會兒新病人來了,
他又把病人看一看又擺著....
然後手指割傷的病人就在急診待了兩三個小時出不了院,
病人開始在急診塞車,
一堆病人檢查治療都做一半,沒有動向,
接著就天下大亂了⋯⋯
另外,
他的影像判讀能力是無法想像的低能,
他無法靠自己判讀任何一張X光或CT,
我真的無法理解這種人到底如何在醫院生存如此之久⋯⋯
某天,他晃到我右手邊,
指著一張手肘的X光說:
「你覺得這有沒有骨折?」
我看了一眼,
實在是懶的鳥他,有沒有骨折自己不會看嗎?
誰領VS的薪水阿?!
這其實是他一貫的伎倆,
他會用這種好像在考你的語氣問你,
事實上他根本不會....
他是想得到解答,然後當你回答了以後,
他會興沖沖的跑去跟病人講,
好像是他神眼看出來的一樣。
所以我選擇不鳥他......
他不死心,過了幾分鐘後,
又在我後面問了一次:
「你覺得呢?這有沒有骨折?」
我還是懶的鳥他.........
接著他又晃到我右手邊,
說:
「這應該是有一點骨折......對吧?」
我說:
「其實是沒有..........」
然後我就不跟他說話了。
真的,
我寧願跟一顆西瓜上班。
即使他這麼弱,
但他卻有不知道哪裡來的,對自己200%的信心,
看著他眉飛色舞講屁話的神情,
我相信他是真的認為自己很強,
你們在座各位的水準跟不上我那樣....
某一個沒什麼病人的美麗午後......
一個滿臉是血的外勞從外面被推了進來,打破這一切的和諧。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
ㄆㄧㄚ一聲戴上手套,
戳進外勞還泊泊冒著血的頭皮傷口....
然後我彷彿看到一顆燈泡在他頭頂點燃一絲光芒.....
「他是Open fracture!!」
「Open fracture!!」
「歐------噴--------福來客撤!!」
他強調了很多次他的重大發現,
所謂的重大發現應該是頭骨骨折,
但他的周遭,
nurse、NSP、總醫師、躺在隔壁床的病人......
都顯得非常不協調地冷靜,
連一句:"噢~真的嗎..."都沒給他回應.....
「快給他上line、備血。他是open fracture!給他O2,連絡一下放射科,他是open fracture!照電腦斷層,他有其它人跟他一起來嗎?他是open fracture!open的!開放性骨折!open fracture.......」
他可能覺得這個term太罕見,
大家聽不懂,
所以一再的覆誦這個驚人的診斷,
這是他的用心良苦........
我們的NP等他起肖到一個段落,
很鎮靜的問他:
「傷口現在要關起來嗎?」
「不用!!他是OPEN FRACTURE.....等下就上開刀房了,open fracture!!我看腦也有問題,他是歐----噴.......」
好啦好啦好啦.....知道了啦........
電腦斷層照出來了....................
沒有fracture~
腦沒有出血........
更驚人的是........
其實病人從頭到尾意識都很清楚,他就是一個頭皮撕裂傷而已.................
但他不死心,
他撥了通電話找了神經外科醫師,請他幫忙看電腦斷層......
(我有沒有說過他沒有自己判讀的能力?)
為什麼sinus那邊看起來比較亮,會不會有問題?
神經外科醫師似乎不想鳥他,
他又打了通電話給加護病房,找同樣是有歲數也同樣某軍醫院體系出身的好夥伴....
可惜好夥伴也不給他面子,
否決掉他覺得「第九個cut那邊是不是有亮亮的一點點SAH「的最後希望。
我們冷靜的NP最後還是得把傷口關起來~
這就是他能診斷95%疾病的一雙手的硬實力了!
即使出了那麼多洋相,
他還是對自己深信不移,
然後對所有高階檢查嗤之以鼻。
像如果我要為頭部外傷病人作電腦斷層檢查,
他會驚呼不要作不要作,
然後把家屬拉到一旁,
用各種言語恐嚇,
好像做了馬上會生出什麼腫瘤之類的⋯⋯
然後所有腹痛都先灌腸,
而且極端地不願意照X光或腹部CT,
特別是生育年齡女性...
即使已經驗了尿確定沒懷孕,
他還是繪聲繪影地跟病患說輻射線影響卵子發育之類的,
靠他的雙手PE就足夠。
然後每個P出來都是大便太多。
除了自己的「神手」,
他最自豪的是他對airway的處理能力,
自稱是台灣頂尖的氣道專家。
急診每個人都聽他吹噓氣道專家不下數十次,
但沒有人看過他幫病人插過管。
有個男的很衝動,跟家人吵玩架後喝威猛先生,
來到急診室時聲音已經啞掉,
聽診器放下去都是咻咻咻的stridor。
我說趕快on endo了各位!!
這位號稱MR. airway的傢伙說:
「等一下!要不要先看看他的血液pH值多少?」
我說:
「你好Mr. airway,現在病人講話聲音沙啞,聽診有stridor,可見呼吸道快要塞住了,現在不on的話等下會on不進去很難收拾...」
他悻悻然.......
一進去果然腫得不像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建立起絕對呼吸道。
然後外面MR. airway跟家屬在解釋病情,
他說:
「他這個喝了強酸之後血液會比較酸,我們插管是要給他過度換氣把酸給排出去。」
我愕然.................
這這這.............我剛剛不是這樣教你的阿!!
這是他一貫的作法,
當他看到critical或疑似critical的case,會本能地站起身躲到遠處去。
或許是叫資訊室的來解決他無關緊要的電腦問題,
或許是隨便找個家屬來解釋無關緊要的病情....
似乎是一時抽不開身,無法對一二級的傷患提供最基本的關切。
但任何一個受過點教育有點良知的都知道,
跟家屬解釋你這小腿有點挫傷,和眼前滿臉是血不醒人事的case哪一個重要.....
不過,當一切塵埃落定,
病人沒有立即危險後,
他就會華麗登場,收割一切診斷治療的功勞。
某日,
一個車禍的婦人,進來就沒了呼吸心跳,
我上去把endo插了,和NP輪番CPR、DC shock、掃FAST.....
然後他在幹麻?
透過圍簾的縫隙我看到他在打電話,
打電話聯絡整形外科來縫一個舌頭撕裂傷的小孩子,
絲毫沒有要進來關心的樣子......
你要在外面,沒關係,
說真的他不要進來亂也許對所有人都好,
我請護士跟他說請他在外面先把order key一key.....
他說:
「這個請蘇總key....」
「可是蘇總在裡面急救病人.....」
「那請他出來.......」
聽到這段對話我真的很火大,又有一點淒涼......
我想到諾曼地大空降裡面,
E連的廢物連長叫戴克的.....
當德軍對著E連瘋狂轟炸,上士李普頓在槍林彈雨中還要顧著他的兵有沒有找好掩護時,
戴克跟他說:
「你先在這裡頂著, 我去營部(大後方)找幫忙........」
然後就閃人了,
所有的兵看到這一幕都只能罵: What the fa.......
不過我想這個比喻還不夠貼切,
戴克至少還匍匐前進到李普頓身邊說要去找幫忙,
他連進來打個招呼也沒有~
他是聽到迫擊砲第一聲"咻~~~~"都還沒"碰!"的時候就先閃到大後方了......
某日外院轉來,
車禍,多處外傷插管後的case....
當然,他看到這種滿目瘡痍的病人,就會routine說:
蘇總你先去看這什麼case!
我把外院的CT叫出來,
沒有看到對方交班說所謂"一點點liver contusion, 一點點spleen laceration",
倒是看到了一些free air,應該是hollow organ perforation...
正準備call 一般外科,他在遠方叫喚了:
「給他照CHEST!!我摸到了!!」
是摸到什麼啦......
「有空氣, 這邊摸到有空氣!!」
我看看外院CT,Neck那邊的確是有ㄧ些皮下氣腫....但沒有pneumothorax。
「X醫師,外院CT我看過了,沒有氣胸,剛剛bedside也掃過ultrasound了....也沒看到.....」
我沒好氣地說。
「但是我摸到了!!有空氣!!這不趕快處理會有問題的.....」
跟他講話實在很累.....我決定不理他.......
「快!!再給他照張chest!!這個會tension pneumothorax!」
幹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吵阿!
你懷疑tension pneumothorax下一步是照X光嗎?
你有種就直接鎖骨中線第二肋間戳下去阿!
為了堵住他的嘴,我還是開了X光。
一般外科醫師下來了,
我跟他說:這理這裡有看到free air......
他又在後面鬼叫了......
「沒有free air阿.....肚子沒有free air......我在脖子這邊摸到free air!!」
我的頭低了下去,
長嘆了一口氣.......
你可以先安靜片刻或去別的地方玩耍,
讓我好好跟一般外科大夫說正經事嗎?
一般外科大夫看了看片子,說要開刀了。
在點上點下的時候,
外科大夫順口說了句:「噢~~所以外院已經on N-G(鼻胃管)了~」
「沒有阿!!哪有ON N-G.....沒有N-G阿!!」
我實在忍不住了.....指著螢幕大聲說:
「這條就是N-G!!!!!!!!」
好不容易換得片刻的安寧............
我幫病人輸液、再做斷層、找專科醫師下來看;
他在後面快樂的喧鬧著、扯我後腿、然後自己把家屬找過來,
把我最後的診斷說給家屬聽,順便把CT點出來給家屬看,說:
「你看到沒有這一條?這一條....這一條就是他的鼻胃管~」
跟這顆西瓜上班就是這樣,
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有趣的事情之一,
除了當班的所有人以外,
連樓上的各專科都可能被他這顆炸彈無差別攻擊到。
外院轉來一個左膝外傷後脫臼,
已經徒手復位的中年婦女,
轉來是要評估可能的神經血管損傷。
不過,
是這顆西瓜接手了這個case,
他先把骨科抓過來,
再把CVS man也抓過來...
他問CVS man李醫師:「我們來做angiography(血管攝影)好不好?」
CVS man說:
「現在摸起來遠端pulse都還有,顏色也不錯,沒必要急作吧....
現在作也是現在沒問題,
血管損傷導致血流不通有可能幾天後才發生,
那時候變成還要重做一次。」
本以為大家都互相了解了。
過了半個小時,他又開始躁動了.......
「李醫師呢?李醫師呢?我找他...我找他...我找他...李醫師呢?我找他...」
我不是手滑,他焦慮的時候就會開始重複言詞變成小結巴。
李醫師沒走遠,他又回到急診室。
「李醫師....那作CTA可以嗎?」
................................
李醫師深吸了一口氣,也許他剛剛那一番話沒有講得夠清楚,
能讓這位風雲急診的氣道專家理解,
所以他又再說明了一次:
「病人現在5個p都沒有,我覺得不需要現在馬上做這些檢查....」
「那作CTA可以嗎?」
「你要作我也不反對,但作了也是告訴你現在沒有問題,事實上她的臨床症狀已經告訴我們現在沒問題,但她要是過幾天後有問題還要再重作一遍.....」
「那作CTA可以嗎?」
「你要作angio或CTA都是一樣的意思,都只是確定她在急診沒有問題...但是....」
「那作CTA可以嗎?」
在場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往各自的左右兩側作出跌倒的姿勢......
最後這顆西瓜把病人送去作CTA,
李醫師逃離了急診室,
臨走前他說:
「我要趕快回家了..........等等.........他該不會作完要我幫他看吧.........」
之後我就離開這間醫院了,
我預期他還可以待很久很久,
真的,
有時候我不禁懷疑,
我們這種工作難道這麼好做?
為什麼這樣極端的廢柴可以不受到任何挑戰?
幾年後我聽從前的同事提起,
才知道老闆終於受不了他把他火了,
我想起諾曼地大空降裡的E連連長戴克,
後來也是被火了,
E連獲得重生,那家醫院也是。
但看到他那自信的神情,
洋洋灑灑的資歷,
我相信總是有人會被迷惑的。
#你們猜的那葛人一定不是我寫的那葛人
#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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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正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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