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當然，請別擔心，這篇的討論很愉快。

你講的對，法國人常說，自由平等博愛，是他們的 devise，這字可以翻成箴言，格言，或者信念，信條；我常笑說，這就是他們的信仰，甚至教條了。他們引以為傲的政教分離 laicite，也可算是一種信仰。我有虔誠的法國天主教徒朋友，就批評政教分離一節，是另一種不容妥協的宗教；這種批評沒有錯。

正如你所說，這是人類文明的永恆難題，不同時空，不同國家，不同社會，答案都不同，解決方法都不同。法國之所以形成自由平等博愛，與政教分離這兩種強有力的信念（或信仰），而且讓他們位於宗教之上，只能從他們的歷史去找解釋。主要是他們在形成現代國家的過程之中，來自天主教教皇的干涉非常嚴重。中世紀法國之所以成為強國，是因為國王巧妙地借重了天主教的力量；而大革命以後，建設現代國家，也是因為革命精英打倒了教皇的干涉，沒收了龐大教會財產，殺了不少教士，才完成的。所以他們要推行政教分離，自由平等，要的就是讓人民從宗教束縛中，解脫出來，並擁護政府打倒教皇的權威，目的性非常強。大革命時期，幾次歐洲反法聯盟，特別是奧地利，打出保護天主教口號，煽動法國保皇黨對抗革命政權。如此一來，革命政權更要摧毀天主教信仰，手段越走極端。這種作法，在法國獲得巨大的成功，擊退了反法聯盟，維持了國土完整，維護了大革命的成果。

問題在於，法國這種模式，在法國成功了，但很難對外輸出，甚至很難對外國解釋，因為其他國家沒有類似的處境，因此常對法國的政教分離，弄得一頭霧水。美國國務院，曾對法國這個禁止罩紗的法律，表達反對，認為這違反了宗教自由與信仰自由，因為美國精英的開國歷史記憶，正是為了保護信教自由，才到新大陸，因此他們討厭國家對於宗教的任何管制。但法國政界口徑基本一致，認為這根本沒有違反信仰自由的問題。為什麼？因為他們有引以自傲的政教分離傳統，有管制、甚至打倒宗教，而強國的歷史傳統。而這個政教分離，內化成他們人權的一部份，結合了自由平等博愛，所以可以高於宗教。

因此這個問題，的確沒有標準答案，各個國家都不同。我覺得，我國自古以來的柔性政教分離，可能是參考價值最高的模式。受中國文化影響的日、韓、越南，都是如此，沒有宗教戰爭，人民信教自由，而且也不妨害這幾個國家的現代化。不過這就扯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