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BO電影頻道最近幾天播放了這部電影。我對此片事先全無所知，完全是被標題CLIVE BARKER這個名字吸引而乖乖坐下來觀賞。


殭屍電影是恐怖電影的大宗，其發展歷史悠久，早自1930年代起，RKO雷電華公司就開始拍攝殭屍電影（White Zombie，1932�***中的殭屍是用巫毒法術製造出來的）。其後衍成一種恐怖片類型，在六七十年代曾經風靡一時，因為George A. Romero於1968年拍攝的「night of the living dead」創下殭屍電影新格局，為一代經典之作，但鄙人小時候根本沒膽子看這麼恐怖的電影。八十年代中後期起，殭屍電影盛極之後轉為沉寂，不過，進入21世紀後，電影界又想起殭屍類型電影，紛紛求新求變，企圖拍出點新意思。


這部「瘟疫」我認為可以歸類為殭屍類型電影。製作單位有意將它拍成一種新型態的殭屍電影。只不過片中的「殭屍」，並非傳統定義上的「殭屍」。


故事是這樣的：某一天早晨，全世界所有9歲以下的小朋友同時陷入昏迷狀態，不醒人事，變成植物人。不但如此，自那天起，所有新生兒出生後亦陷入昏迷，全世界的科學家、醫學家都找不出原因。從此人類社會遭受重大打擊，大人們逐漸老去，疲累不堪，生活重心只能是照顧昏迷的小孩。路上看不到小孩也聽不到小孩嘻鬧聲。所有以青少年為消費對象的產業紛紛倒閉。相對的，照顧調理看護相關行業變成熱門行業。


當年10歲的兒童們雖躲過昏迷之劫，但是身為「人類最後一個世代」，其內心感受格外複雜，壓力極大。不同於弟妹們，他們一年一年升學成長，同時也代表全體人類向童年過往告別。10年後，他們這屆高中畢業進入社會及大學，使得所有高中從此關門打烊，高中校園唯一功能就是利用大禮堂當病房來收容鎮上所有昏迷的小孩。因為產出新生兒只是增加社會負擔，美國政府決定爾後國民生育一律改為申請核可制，這個控制生育政策引發部分民眾不滿，更讓學者擔心人類有絕種可能，美國各地紛紛發生示威抗議，甚至形成暴動、、、。


前面這段設定非常棒吧。光是講到這裡，材料就足夠拍成一部好電影。但是這部電影並非社會派驚悚科幻電影，它的重點並不在對於人類社會老化問題的探討，也不在探討家庭崩壞、人類希望如何存續等問題。它想玩的只是「殭屍」啊！前面這般精采的劇情很快地就被帶過，把劇中各出場主角們關係身分交待完畢之後，劇情即急轉直下：「瘟疫事件」發生10年後的某天夜裡，所有的小孩全部都從床上站起來了。他們全「甦醒」了。只不過，他們都失去昏迷前的記憶，也失去人性，彷彿從地獄歸來，變成擁有兩隻黑眼圈、恐武有力、任意攻擊虐殺成人的「活殭屍」！


從這裡開始，本片正式轉成「殭屍」恐怖片。


男主角的哥哥被甦醒的親生兒子殺死，男主角為了拯救在高中校園看護站工作的前妻，和前妻哥哥一起趕到校園。在校園裡，「殭屍」青少年們攻擊所有成人，經過一番激戰與奔逃，男主角一行人會同當地警長、警察、警長夫人等，暫時退到鎮上教堂躲避，企圖整裝後突圍出鎮，逃到安全的軍事基地尋求庇護。在教堂，他們看到「殭屍」青少年們「吸取」牧師靈魂的怪異舉動，也讀到牧師遺留的手記，從字里行間看出，這「瘟疫事件」恐怕與宗教信仰及末日審判也有些關係、、、。


傳統殭屍電影的特色：量大到殺也殺不完的殭屍群、親人變成的殭屍，導致殭屍殺親人，親人殺殭屍、故事發生地點縮限在某小鎮、重要場景是個封閉空間、少數幾個人類被追著跑、生死關頭所激發出的人性善惡、主角陸續陣亡等等基本橋段，這部片都有了。「殭屍」會進化、「殭屍」有組織、「殭屍」會溝通、「殭屍」會學習（甚至學會開槍）、、、這些21世紀殭屍電影新花樣，這部片也都具備了。


但是，這部片的結局不好懂。男主角哪裡去了？是生是死？「殭屍」青少年群是否又進化了？為何他們團團圍住女主角？猛盯著她瞧？「殭屍」少年屁股口袋為何插著1本「憤怒的葡萄」？看到這麼晦澀的結局，恐怕10個觀眾會有11個罵三字經。在亞馬遜網站上，觀眾評價從1顆星到4顆星都有。IMDB網站只有4.6分（滿分10分）。


本片片名「瘟疫」，雖然片中全世界9歳以下兒童們同一時間昏迷，如同遭受不知名瘟疫感染一般，然而這個現象並非生物學的、亦非醫學的。依據教會牧師的手記，這可能是末日審判？且不論牧師所言屬實與否，又或者這只是牧師運用他專業術語的附會，總之�***中的「瘟疫事件」是1種超自然現象。不過，不管它到底是什麼現象，這並不重要，恐怖片從來重要的是他的過程及背後的寓意。因此就連結局也不重要。就暫時把此片難解的因果關係給他忘了吧。


兒童們昏迷了嗎？不如說是兒童們把他們與大人們、與這個世界之間的聯繫切斷了。十年來，兒童們雖然像是「植物人」，卻並沒有在病床上萎縮乾枯，反而自顧自地吸收大人餵養的所有養分，並且天天茁壯，每天兩次定時的癲癇症發作，越來越讓大人們吃不消，幾乎快要壓制不住劇烈抖動的年輕肉體。


兒童/青少年從9歳到19歳這10年歲月，正是人生最重要的成長期。同時也是父母、學校、社會監控/呵護（這兩個詞是一體兩面）最嚴密/親密的時期。兒童/青少年在生理上、在物慾需求上需要依賴成人們毫無條件的供給。然而，在心理上、卻渴望早日得到當家（身家）作主的自由。這是因為成年人為了「保護」兒童/青少年、「教育」兒童/青少年，而採取了「壓迫」、「箝制」的措施。兒童/青少年如何能夠擺脫這種身心全面的「壓迫」、「箝制」呢？本片的一個寓意就在這裡：他們全都「甦醒」（心靈上的覺悟？覺醒？終於了解到成人之不可恃？），而醒來後的措施就是「殺掉所有看得到的成人」，並且吸收成人的靈魂。這就是一種革命了。是新人類要革老人類的命。


這世界讓新人類不滿意，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除掉所有老人類。同時新人類也會吸收老人類的靈魂，也懂得學習，在一夜之間，所有殭屍青少年都學會使用槍械來殺人，還懂得防堵、圍剿、構築路阻工事等等，他們的效率強過所有老人類，還都不怕死，使得老人類毫無招架之力，迅速被消滅。從生物學上來看，弱肉強食，這就是一種進化。該死的大人，覺悟吧！


殭屍青少年會彼此溝通（用他們自己才懂的喃喃低語），在成人們聽來好像是低頻噪音，然而這種噪音卻可以溝通每一個殭屍青少年，瞬間一呼百應。這豈不是像極了現今的青少年及其日日賴以維生度日的「網路文化」？網路上，時下青少年們已自行發展出一套火星文，彼此藉以溝通並無障礙，反而把LKK世代的成年人擋在溝通行列之外。而且藉由網路之助，任何青少年次文化的訊息都可以瞬間傳遞，一呼百應。例如前陣子流行的「快閃」行動，這些快閃族其實彼此都未見過面，卻可以藉由網路而互通聲息，約定在某月某日某地同時出現，齊呼約定的口號，然後各自散去，重再回到電腦前面上網。


網路就是新人類進化的利器。老人類怎麼辦？這部電影說，不要抵抗了，還是乖乖地把靈魂交出去吧。早早交棒，把統治世界的權利交給更強的殭屍青少年，這是一個新世界了。所謂的末日審判，或許不是「全世界」的末日，而只是「老人類」的末日而已。


男主角心平氣和地把靈魂交出來，經過移轉儀式，一陣和風吹過，眾人都消失，只剩下女主角一人錯愕地環視四周。女主角走回家，稍事休息，梳洗更衣，在家門前廊上，與環伺著她的一群殭屍青少年對望。她不了解他們究竟要什麼。因為他們並不與她溝通。不過，由於男主角的奉獻，似乎也把這種「大愛」灌注到殭屍青少年的心中去？至少，他們不再攻擊女主角了。接下來，雙方該作什麼事呢？該做些什麼努力呢？溝通？我們並不知道。電影就這樣結束了。


這部電影並沒有拍得多好，但是其中有一些關節令我覺得有加以抒發之必要。其實，新人類與老人類的衝突老早就開始了，當老人類還是新人類的時候，就曾經向老老人類革命過。只不過進入21世紀後，網路科技更加發達，介入人類文明的程度與日劇增，這種影響面如此鉅大的科技是人類歷史上未曾有的。老人類們要當心了，或許有那麼一天，就在一夜之間、一覺醒來，「革命」就悄悄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