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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舉例部分可能不適合未成年及衛道人士觀賞,屬於上述身分者請立即退出。)
什麼是訊息(本文泛指社會上的種種消息)?訊息就是由某人或某組織基於某種目的釋放出來的情報。 由於某人與某組織釋放訊息有其「目的」,因此訊息可以因為這些「目的」,而被操控,並且包含謊言。
什麼樣的謊言最容易讓人相信?答案是「真假參雜」的謊言。
真假訊息參雜的謊言,因為有「真」的部分存在,因此比完全謊言更容易讓人信服。
在網路與日常生活中,人們往往主動或被動地接觸了許許多多的訊息。這些有真有假,但也有很多是部份真、部分假。由於沒有多少人可以實際接觸訊息所指涉的目標事物,因此很多訊息虛假的部分很難被發覺出來。最明顯地,莫過於報紙或電視新聞的訊息,明明是同一個事件,但各家的報導訊息卻不太一樣。
會造成這種訊息內容不一的原因主要有二,第一種是撰稿者的目的,第二種則是訊息的構成方式。當然,兩者同時並存的情況更多。
第一種原因的「撰稿者的目的」,其實很容易理解。對於某個政治人物的言行,不同立場的撰稿者就會有不同的解釋。這個無須多說,看看台灣媒體生態就可以理解。
第二種原因的「訊息構成方式」,這則需要特別加以解釋。從歷史學研究方法論的角度來說,訊息的構成,可分成三個部分:「事實」、「推論」與「意見」。
在此舉一個例子以幫助大家理解。
假設人類因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結果全人類都死光光。經過了10年後,一個從未接觸過地球文明的外星人探險家來到地球,結果在南極大陸一棟地下防護壕的櫃子內,發現了一對保存良好的男女遺體與一捲情況良好的日本SM成人錄影帶。其內容是一個AV女優被AV男優倒吊、滴蠟油,然後AV女優在交配後還表情愉悅地被AV男優顏射。由於外星人科技進步,因此還翻譯出片子結尾的一次對話;男優問:「你想被射在哪?」女優笑答:「臉上。」。此外,外星人探險家也在調查完男女遺體之後,了解了地球人的生理構造。
在外星人探險家們看完錄影帶後,他們對人類的繁衍行為進行了研討,並將探討過程的對話作成一份書面的討論紀錄。
外星人甲說:「地球人在繁衍後代時,必須先由雄性地球人對雌性地球人倒吊、滴蠟油,以激起雌性地球人的交配意願。然後,地球人在交配快結束時,富有遺傳因子的體液並不會全部送往雌性地球人體內,而是大部分依照雌性地球人的意願,送往雌性地球人身體某一部位以完成交配過程。地球人的交配過程充滿了諸多儀式,實是相當複雜。」
外星人乙說:「不不不!地球人的繁衍後代,是雄性地球人以倒吊、滴蠟油的虐待方式以取得雌性地球人的服從,方才開始交配。最後體液並未送往雌性地球人體內,代表著雌性地球人不同意幫雄性地球人繁衍下一代,是一次失敗的交配。從兩人最後的對話可以看出,地球人在繁衍後代時,雌性地球人擁有最終的決定權。而雄性地球人則必須設法表現自己是如何的強大,取得雌性地球人的安全感,方能得到繁衍下一代的機會。」。
在這個例子中,日本SM成人錄影帶是史料A,地球人男女遺體是史料B,外星人探險家們的書面討論紀錄則是史料C。
在史料A中,
「AV女優被AV男優倒吊、滴蠟油」的情況存在是「事實」。
「AV女優在交配後還表情愉悅地被AV男優顏射」是情況是「事實」。
「男優問:『你想被射在哪?』女優笑答:『臉上。』」這個情況也是「事實」。
但是在史料C中,我們地球人用常識就可以知道,這份書面的討論紀錄,雖然是在透過觀察史料A跟史料B的結果而產生,但內容充滿了對地球人的誤解。
外星人甲跟乙的觀察,其實是在了解史料B提供的地球人生理構造後,就史料A中的「事實」,提出的「推論」與「意見」。
「推論」就是基於事實,對事實彼此間的聯繫,所做的推測的部分,
「意見」則是外星人甲跟乙自己的價值判斷。
「推論」跟「意見」也許乍看之下不太好分,但這可以從先分辨「意見」部分來開始著手。例如外星人甲說「地球人的交配過程充滿了諸多儀式,實是相當複雜。」其中「諸多」、「相當複雜」就是外星人甲的「意見」。因為換另一個星球的外星人來看,也許反而會覺得儀式很少、過程簡單。從這個例子,應該就可以理解「推論」與「意見」的分別。
若100年後某個外星人母星的歷史學家對「地球人繁殖行為的真相」這個題目要做研究的話,因為研究對象的地球人已經不存在了,那麼在歷史學研究方法論中相對來說:
史料A跟B稱為一手史料,
史料C稱為二手史料了。
對於史料A跟B跟C本身是不是偽造的、從何而來,稱為外部考證。
對於史料A跟B跟C內容真實性的考察,則稱為內部考證。
很明顯地,在這個例子中,三個史料外部考證都是沒問題的。但在內部考證的過程中,和史料A跟B相比,史料C內容的真假,很難被不了解地球人文化的外星人歷史學者鑑別。若今天史料A跟史料B因為沒保存好而毀掉,只剩下史料C,那麼外星人解釋「地球人繁殖行為」時,恐怕所解釋的內容跟真相差距就更大了。
因此,在做學術研究的時候,能拿到一手史料是最好的。但是正如同例子中的那捲錄影帶一樣,因為作成者的目的,一手史料也不見得就能夠反應歷史的真相,甚至就像政治人物的日記般地,有人會刻意製作內容虛假的史料。但無論如何,一手史料數量越多,通常做出的「推論」會越接近真相。史料C這樣的二手史料,雖然可能提供研究者部分的「事實」,但因為一併夾雜了「推論」與「意見」,不但真實難以找到,連「事實」部分很難從中鑑別出來。因此若是在一手史料都已毀損的情況下,在運用二手史料時需要非常的小心。面對這種情況,歷史學家會盡量地將所存在的二手史料入手,透過比對等等的各種方法,來找出「事實」的部分,並以此來追求真相。
事實上,由於人類不可能完全記載人類自身的一舉一動,因此要研究人類過往活動的真相,只能從一個個的史料去追尋。可是紙張會腐朽,建物會倒塌,戰爭天災又會帶來毀滅,因此史料往往留存到後世的,往往非常有限。公文奏章這種一手史料很容易毀失。而屬於二手史料的古人寫的研究書籍,相對上來說較為容易保存,但是正如今日的新聞報導一般,由於撰寫者立場、條件與識見的關係,不見得能夠反應真相。
除此之外,接近研究時代的二手史料,不見得會比較不接近研究年代的二手史料更可信。這是因為後來的撰寫者所接觸到的「事實」,可能會比之前的撰寫者還來的多的緣故。正如同政府檔案通常都要過個幾十年才會公開一樣,當代的人反而不會比後代的人清楚某個政策的全面決定過程。
若是大家仔細地閱讀上面的說明,相信大家可以了解訊息的構成,對有心人來說,其實充滿了許多可以操作的空間。
就歷史的討論來說,歷史學家會設法去理解研究年代的種種事物。例如生活在帝制國家時代的古人價值觀,和今天生活在存在著民主國家的現代人的價值觀就會不太一樣。君主時代的古人,在推翻一個暴君,要建立一個新王朝時,他們很難會想到要建立民主國家。這是因為古人沒有這個民主國家概念。就算是有少數幾個起義領導人,讀過古代希臘民主的歷史,他們也不見得會冒險嘗試。一方面是大部分的民眾都沒讀過,一方面可能是起義領導者的權利私心,一方面更可能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在現代人這邊就不太一樣,因為民主的思想已經很多人知道,又有其他民主國家可以仿效,因此就算是從未實行過民主制度的極權國家人民,也可能在起義後選擇建設一個民主政體。儘管,缺乏經驗的實行成敗,其實又是另外一回事。(玩個小遊戲,有完整看完這一整篇文章的鄉民,回應時請在文中隨意夾雜任意一個數字與英文字母。這樣有看完這篇文章的同好,就知道誰有真正看完。)正如同對於這種價值觀所做的理解,歷史學家在討論歷史時,會設法了解所探討時代的各方面背景,如此方能做出較為可靠「推論」,作出最接近真相的解釋。但是,這樣的識見需要專業的方法論訓練與廣泛的閱讀,一般大眾很難窺探與理解歷史學家做出種種「推論」的理由與思考過程。更重要的是,大眾最能接受的,不是去理解那繁複的過程,則是想聽到一個簡單易懂的答案。於是,有心人得到了透過簡單的言語,就可以誤導大眾的機會。
有心人除了可以不顧時空背景的條件限制,任意解釋評斷某人或某事之外,更可以透過刻意操作過的論證,讓大眾信服他的說法。例如刻意排斥觀點不同的其他史料、例如刻意使用真實存在但內容有錯的史料,又或者是採用刻意忽略比例原則的技巧,放大或縮小真相的某個層面,甚至是利用大眾多半無法或不會再去求證的特性,不顧作者原意而曲解史料的內容。在這樣的操作手法之下,大眾中往往有不少人會遭到有心人的搧惑,而信任以偏蓋全的訊息。
所謂的比例原則,其實可以由一個例子來加以理解。從玉山東面看到的玉山是玉山,從玉山西面看到的玉山也是玉山。但我們不能說,從玉山東面看到的玉山就是玉山的全景,因為從東面看到的,只是玉山景色的一部分。同樣地,從西面看到的玉山,雖然和從東面看到的玉山景色完全不同,但不能就此否定從西面看到的玉山就不是玉山。從每個面看玉山,各有一定的比例,不能放大這個面或無視那個面。如果要做一個比例正確的玉山立體模型,那麼每個角度的比例都要正確,不能刻意放大或縮小某個的部分。
因此,要了解真相。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尋找經過較多驗證的訊息。立場公正的學術期刊的論文,由於作者與審查者經過專業的訓練,即便內容不全然能夠抓住真相,甚至以後還會被發現錯誤,但至少比未經驗證、來源不明的文章來的可靠。至於學術專書,若是內容曾經過公正專業的審查,那麼其可信度自然也無需多說。
學術論文要求註解部分,一定要清楚交代所引用訊息的作者與來源,其中一個目的是因為要讓其他的研究者,也可以檢驗這篇論文作者的說法。而一篇人文社會科學論文的構成,通常在本文的論證展開前,必須要先檢討以往對此一論題的研究歷史、打算採用的研究方法、與這篇論文要研究的課題的說明。
由於篇幅或當地、當時學術習慣體例的關係,某些地區、年代的某些學科論文會將這幾個部分,以夾雜在本文中或放在註解裡的方式來加以處理。但無論如何,上述的部分在一篇具有一定水準的學術論文中,基本上並不會被忽略。所以要取得知識方面的訊息,最好是透過學術刊物較為可靠。
然而,一般在生活中像新聞這樣的訊息很難被驗證。電視台與報紙編輯記者的剪輯,除了訊息構成本身的種種問題外,有時還夾雜了個人的立場。這時最好的方式,則是想辦法多接觸幾個的消息,然後思考「事實、推論、意見」各是哪些部分。
請記得,所有訊息的釋放都是有「目的」的,而此一「目的」,背後並不見得單純。
(本文有著作權,禁止一切轉載。文中所論及的歷史學研究方法論內容,皆僅是簡單的初步說明而已,並不全面深入。其內容在市面上的史學方法論相關書籍中多可找到,想進一步了解,可自行尋找閱讀。另外,因為文章檢查可能不太完全,有錯字錯句未修正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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