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E2/熟年周報 2007/02/08

《熟年人物》讓樹活下去 尼可：我買了一座森林

【彭蕙仙／專題報導】

　　「我不想做一個只是用嘴巴抗議的人，所以，我決定用盡一切積蓄買一座森林」，現任日本「亞方（AFAN）森林基金會」理事長的尼可 （C.W. Nicol）說：「讓日本有一座活的森林（living forest），這是我一生的夢想」，為了這個夢想，今年67歲的尼可不僅在日本散盡家財，「並且直到如今還是一大堆人攻擊的對象」，因為保存與復育原始林，「擋了許多人的財路」。

　　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

　　尼可出生在威爾斯，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英國人，但是在1995年歸化為日本人後，「不論誰問我的國籍，我只有一個答案，就是日本」；一周前剛到沖繩的他說，在那裡，他遇到不少日本人，人家問他是哪裡人時，他直言日本，對方一臉好笑，尼可問他們：「你們來沖繩做什麼呢？」絕大多數的人答以「打高爾夫」，對方反問：「那你又是來沖繩做什麼呢？」尼可說：「追尋武藝之源」，答完後，尼可心想，誰比較像日本人？何謂本土、何謂認同？能從外表研判、能從出生地研判嗎？尼可自認，他比許多人出生在日本的日本人對日本有更深的感情、更多的責任感。

　　17歲念完高中後就一個人到加拿大北極圈與愛斯基摩人一起生活了 8個月的尼可，深深愛上了北極，在18及20歲分別又去了2次後，「我想，我這輩子應該就是住在北極圈沒錯了」；不過，顯然命運給了尼可不一樣的安排，從14歲開始學柔道的他，為了更上一層樓決定至日本習藝，22歲到日本後，又學了空手道，深深著迷此東方武藝，「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拿到黑帶7段」；家鄉沒有人教空手道，尼可於是留在日本，這一留，改變了他的人生。

　　無法忍受砍伐原始林

　　長得虎輩熊腰的尼可說自己是一隻「害怕人群的熊」，日本到處都是人，讓他很不習慣，再加上習武需要安靜，朋友就帶他上山去，那正是黑姬山，「一上山就喜歡上這裡了」，尼可說；「日本真是深受上天寵愛的國家，森林面積佔全國土地的60％」，但是日本人卻不珍愛這天然的資源，「毫無節制地砍伐」，尼可觀察到，特別是在舉辦奧運之前，「為了鉅額的經費，日本全國開始對森林大屠殺」，幾百年、上千年的老樹、神木一一倒下，為的是「一截30公尺不過賣1萬日幣的木材」，尼可無法忍受這樣的事，從此展開他為保存日本原始森林長達30餘年的奮戰。

　　「森林對人類太重要了」，尼可小時身體不太好、常常生病，醫生開的處方裡，除了藥物，還會加上一項：「到森林裡去散個步」，尼可說，森林是有療癒性的，在威爾斯的童年裡，「祖母要我健身，就要跟橡樹做兄弟，常常抱抱橡樹」，祖母說：「抱緊它，你會聽見樹的心跳」，那是樹的生命力，人多多接近樹，可以分享樹的力量，但「日本雖是個森林面積大的國家，跟樹，卻似乎不能這樣親密相處，許多人看到的不是『樹』，而是『木材』」。

　　成了保護森林的頭號戰將

　　為了拯救日本的原始森林，尼可寫了上百本書、拍電視劇、拍紀錄片、演講、辦座談會，這讓尼可變成日本家喻戶曉的人物，也成了官方林野廳和財團的頭號敵人，因為他不斷抨擊砍伐森林、特別是原始森林的殘酷愚行，他說，林野廳竟要住在山裡的人把本來的森林砍掉，種上落葉松及衫木，「林相的單一完全毀了森林的生態，因為破壞了食物鏈」；尼可說，日本政府只從人的角度來看森林「應該怎樣」，卻完全沒有從整個森林生態的角度來尊重森林，結果「熊活不下去、鹿也沒了...」在屢勸不聽、忍無可忍下，尼可決定自己買下一小片森林，「用實際行動告訴日本人及林野廳，什麼叫做『讓森林活起來』。」

　　自力更生的森林基金

　　因為財力有限，一開始他只買了一小塊地，再依能力逐年增加，目前約有20公頃，總共有5個工作人員，「前18年沒有任何外來資源，完全自力更生」，尼可堅持一毛錢也不要政府資助，「這樣講話才能大聲」；曾在衣索匹亞創立該國第一個國家公園的他在日本用尊重自然的方式培育森林，25年下來，景觀已完全不同了，尼可說，他的亞方森林上方就是林野廳的國家森林公園，「因為政府單位什麼也沒做，因此該處一片光禿禿的」，尼可說，早先不認同或者不理解他在做什麼的日本人，「現在只要看看兩個地方的對比，就明白一切了」， 尼可說，過去的他一直抱怨、寫文章罵人，「被絕望和怒氣打敗後，決定用行動來說明自己的理念，所以就去買了一座森林」。

　　不只在日本建構如同童年在威爾斯所見的活的森林，尼可也努力在威爾斯成立「黑姬森林」，「希望50年後、100年後，威爾斯人也能在長滿日本櫻花及山毛櫸的森林中散步」，英國女王因為這項行動，頒贈了爵士勳位給尼可。

　　身為3個孫子的祖父，尼可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任務是「把大樹和美好的大地留給孫子，為他們創造一個幸福的世界」；尼可說，雖然他把全部財富用來買地、造林，身上沒有多餘的錢財了，「但我非常富有，因為我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也知道自己在日本和威爾斯努力保留森林的行動，終於漸漸有了些成果」，尼可說：「我是個非常幸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