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話 不該開始的開始（下）




「妳昨天到底去哪裡了？知不知道人家找不到妳會擔心，會有多害怕嗎？」
「……………………………..」


這是頭一次，頭一次Angela離開我身邊這麼久。也是頭一次，我竟有永遠失去她的恐懼….但，卸下害怕與不安的重擔後，卻換來更多的疑問。

不知該如何問起的嚥塞在口中無法吐出，徒留靜謐充塞著整個房內，讓無言的壓力在兩人之間逐漸的發酵，卻又尋找不出任何適當的出口。
再也無法忍受的孤寂與等待，驅使我只能緩緩的擁抱著她，就算一身的菸味點燃了滿腦中的疑問，但終究抵不過那顆深深愛戀的心。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妳平安就好，是我不守諾言，才讓妳這麼生氣，該對不起的是我…..」


簡單的言語，緩緩溶解了已結成冰的空氣；冰冷的擁抱，在心中仍燃燒的火焰下漸漸回溫。此刻，享受兩人能緊緊擁抱的存在感，是在未來可知的分開前，唯一能做的緊握….


「對不起，讓你找了我一晚，只是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我一想到沒多久之後你就不在了，我就………..」
「是我太自私了…對不起，只想到我自己，卻都沒有把妳考慮進去，就這樣一個人離開…」


熟悉的音樂，在無聲的寧靜中驟然響起，打斷了兩人互相依存的片段；輕輕推開我環繞的雙臂，起身拿出袋中的手機。

緩緩坐回依靠的牆角，靜靜的看著眼前的Angela，享受那種她在身邊的滿足與踏實。只是，一個平凡不過的接取電話的動作，卻讓我的目光緊緊直盯不放。


「我到家了…..這兩天謝謝你…..好….我會小心的，bye∼」
「Angela….妳的手機….什麼時候多了這個吊飾？我怎麼都不知道？」
「這個？這個是工作室的同事送我的，怎麼了？」
「沒事……..隨口問問而已。」
「Alan…..這兩天我都是在工作的同事家裡，讓你找不到人….對不起…..」
「工作室的同事？………..是哪一位？」
「就是那個W大畢業的女生，這兩天我都在她家…」
「是她啊？…但，我記得…她沒有抽煙的啊？」


一字一句，我小心翼翼的說著，但，言裡行間淡淡透出的疑問，還是籠罩著兩人之間信任的基石。


「還有另一個學弟也在，是他抽煙才會讓我身上也沾到煙味的；對了，這個吊飾就是他送的…」
「學弟？就是你們工作室上個月才進來的那個工讀生嗎？」
「嗯….他是我推薦進來的，是我們系上的學弟，現在大三升大四，小我們一屆。」
「喔…….這樣啊….；妳累了吧？先去洗個澡吧？我去買點吃的，等一下再一起吃」
「嗯，好；你出門要小心點，外面快下雨了。」
「嗯…我知道…..」


悶沈沈的應答了Angela的關心，拿起安全帽，推開房門緩步走出，看著逐漸灰沈的天空，心中卻有說不出的鬱悶。回頭，看了一眼桌上Angela的手機，亮晃晃的手機吊飾，看來是相當別緻的銀飾品，搭配黑沈沈的手機配色，竟然顯出了以往我從未發現的耀眼，還有從未發現的……不安，正緩緩發酵在兩人從未察覺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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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你什麼時候要下去屏東啊？找個時間出來吃個飯吧？幫你餞行一下，呵呵。」
「我會先把東西拿回家，大概是後天吧；整理一下再下去，反正房子都找好了，要搬什麼時候都可以。」
「後天啊？這麼趕？那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帶學姐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明天晚上啊？好啊！Angela那邊我要問問她明天行不行，聽她說最近接了一個大案子，這幾天都是忙到半夜才回來，要問問才知道。」


Jolie爽朗的笑聲由話筒中傳出，完全聽不出那天早上沮喪的心情，看來，她恢復的速度遠超過我的想像；或是，其實Tony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與花心。

自從那天在電研社的誤會之後，Jolie這個陽光女孩，便不請自來的闖進了我的生命中；或許，是因為要幫Tony追她；或許，是她的活潑外表；更或許，是她藏在活潑下的細膩，讓原本身邊除了Angela之外，沒有其他女生的生活中多了點不同。

但，也僅止於朋友間的不同。

對於感情的忠誠，有著超乎常人的堅持；這是對Angela的承諾，更是對自己的誠實。


「那這樣啊….好吧，那我就先預約三個人的位置好了，如果真的不行再說吧；那就明天晚上六點半，在學校門口見了。」
「好，那明天見，bye」


掛上手邊的電話，心裡開始盤算著眼前這一堆雜七雜八的雜物；過往的回憶，隨著不斷整理的物品，一樣一樣的被慢慢帶上心頭…

「時間真快啊….」

手上那張碧砂漁港出遊的照片，我、Angela、YoYo三人生澀的笑容，那正是當時曖昧不清的寫照。回想當年三人的糾結，對比現今的清澈，不覺啞然而笑。
愛情，最美的時候，就是曖昧不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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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a，還沒忙完嗎？已經快10點了耶….明天不是早上還要到學校去一趟？」
「嗯….我還沒忙完耶，你先回家吧，對不起啦，讓你等那麼久；等一下我請學姐送我回家好了。」
「嗯…那…妳明天晚上可以把時間空出來嗎？Jolie約我們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算是幫我送行。」
「明天晚上啊….我盡量好不好？這陣子案子真的很趕，學姐下星期又要出國了，事情通通卡在一起，對不起啦……」
「好吧…那我就先和她說妳可能不會去好了；我還是等妳下班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
「真的要等我下班嗎？不要啦….」
「妳快去忙吧，站在這裡說話的時間都把事情做完了，快去快去∼」


看著眼前的Angela，白色的水銀燈光散在眼前的Angela身上，稍嫌凌亂的髮絲落在疲倦的臉上，眼中的血絲正代表了疲勞累積的結果，手指上的OK繃不知又是切割什麼傷了自己。
自責的握了一下拳頭，輕輕的催促著她快進去完成工作，天邊微微透出的月光，陪伴著等在燈下的我。


「喂？Jolie嗎？在忙啊？明天Angela可能還是要加班，妳定位的時候看要不要留位子吧，先通知你一聲。」
「那學姐沒空去嗎？」
「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班。」
「那….學長…….」
「怎樣？什麼事？」
「沒事……」
「那就明天妳看約在哪裡，再告訴我吧，先這樣了，bye！」
「學….bye…..」


欲言又止的Jolie，在我沒有給予多餘的機會後，靜默的吐出一句道別；但，在隱隱約約裡，斷斷續續聞到些許的不安與猶疑。
轉頭，工作室內的燈火通明，透明的落地窗關不住熱烈的討論聲，一陣陣傳出靜謐的巷道中，頭上飛舞不斷的蟲兒，不穩定的忽左忽右穿梭。將手上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眼角，瞥見一點黑烏，那是隻不知名的小甲蟲。
手臂上暫停的甲蟲，和靜止的我相互對望著，似乎，牠也在等待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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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ie，妳餐廳訂在哪裡？我現在人在校門口了。」
「學長，餐廳….嗯…」
「怎麼啦？」
「對不起，學長，我可能會晚一點點到，Tony他今天沒空接我，學長….能來我家接我嗎？」
「啊？！去你家接妳？你不是住在在內湖嗎？妳餐廳訂在哪裡啊？」
「我餐廳訂在西門町，學長，能不能先過來我家，我們一起過去吧？」


校門口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猶疑不覺的我身邊，沈思不過兩秒的時間，卻讓話筒那端不安的氣氛，漫過本該是友誼的提防；空氣中，不安的詭譎滿布了我的心頭，卻又堵塞助我應該回答的話語…


「這樣啊….那….」
「……………….」


晃了晃充滿不安思慮的頭腦，提醒自己，那不過是個小學妹罷了，事情不是我胡思亂想的那樣。鎮定自己，吐出平穩不已的堅定。


「好，那我過去接妳，妳等我20分鐘吧！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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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呼嘯而過的消防車警笛，打斷了停在紅燈下發呆晃神的我，背後的Jolie輕輕拍了拍靜止不動的背。輕輕搖晃了一下，油門催出，老豪邁怒吼著向前奔馳。前方，不遠就是西門町了；但，卻有一種莫名的不安，還是停留在那一個小時前的對話中。


「學長，那邊停車吧。」
「好，妳先下來，我把車停好再過去。」
「學長….」
「我們…..我們去看個電影好不好？」
「！？」
「對不起…..我騙你說有定了位置….」
「那…現在呢？妳想看電影？可是Angela如果等一下下班，我得過去接她耶。」
「沒關係，如果你有事你就先走吧，不要管我沒關係…..」


Jolie冷漠的臉上，平日有說有笑的開朗早已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微腫的雙眼，和冰雪般的冷漠表情。
震攝，不安，數種念頭同時從我腦中急速閃過；狐疑，無助，看著眼前的Jolie，竟然會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愛憐。
心中甚是一震，早已明瞭；或許，現在我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


「好吧，那我先和Angela說一下，告訴她我沒有和妳吃飯，改去看電影；不然到時候我就很難解釋了。」
「嗯…..先跟學姐說一下吧，我不想造成你們的困擾；真的很對不起，這樣突然說要去看電影，還騙了你和學姐….」
「沒關係，我先和她說吧，等我一下。」


「Angela，什麼？妳今天晚上不回家？要留在公司？別鬧了，妳一個人我怎麼放心留妳在公司，等一下我過去接妳」
「什麼？還有學姐和學弟都會陪妳留下來，這個….我還是覺得不好，等一下我還是過去一趟好了，我大概11點半會到。」
「好好好，Jolie我會安撫她的，八成又是Tony在外面亂來了….好，那我11點半過去，bye」


結束了簡單的對話，一旁的Jolie已是眼眶泛紅，努力擒住淚水的模樣，直直撼動了一旁的我。


「妳………………怎麼了，Jolie？」
「我沒事，走吧，票買好了；學長你要吃點什麼嗎？」
「不…..不了，妳確定還要看？」
「放心啦，我沒事……」
「妳這樣我怎麼看的下去，是不是Tony又傷了你的心？」


沒有應答，沒有回頭，Jolie直直的走向收票口；步履，竟帶了點淡淡的猶豫。箭步跟上，兩人之間，似乎不需，也沒有什麼可以再提。寧靜的距離，是目前最好的狀況。
大螢幕上，生龍活虎的好萊塢特效直震人心，環繞音效如排山倒海般由四面八方湧來，漆黑的偌大空間內，三三兩兩的觀眾正享受這現代電影工業的神奇。

只是，無語的兩人之間，卻有微微的啜泣飄散在耳語邊；淡淡髮香由右方傳送過來；但，右臂漸漸傳來的緊握，卻讓我享受髮香的輕鬆，不由自主的收斂了起來。
一句話，輕如髮，淡如雲；卻直挺挺的穿透了漆黑空間中的震撼特效，直達腦中。

震撼，就如同大螢幕上的爆破一般，直擊幾天累積起的不安，瞬間崩壞…


「我好羨慕Angela…你知道嗎，Alan………」




或許，惡魔的種子，早就在第一次見面後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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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