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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8日下午,庫爾勒,河北廊坊小伙子杜俊在辦事處打點行李的時候,看到了電視上播放的天氣預報,說第二天新疆會有強沙塵暴。
「哈哈,你不會明天走不了了吧!」酒桌上同事開著玩笑。「怎麼會啊!有鐵路部門操心呢。」杜俊當天晚上坐上了去烏魯木齊的火車,第二天下午2時19分,開往北京西站的T70次列車載著杜俊和其他700多名旅客,正點駛出烏魯木齊站。當時,車窗外正下著雨,並夾著大雪粒。18點20分,列車開出鄯善時,杜俊睡著了。他沒想到,此後的二十多個小時,成了令這列車上所有的人都永生難忘的一場噩夢。
車窗玻璃碎了
19點多,一列對面開來的漢口至烏魯木齊的列車與自己擦身而過,杜俊忽然發現那列車面朝自己的那一面車窗已經有好多支離破碎了。他當時心裡一緊,旁邊幾位乘客開始驚叫起來:「原來前面的風這麼大!」與此同時,車廂開始劇烈地搖擺。
19時22分,列車臨時停在距離鄯善站50公里外的四等小站小草湖,後來仍按原定的速度行進,杜俊在車廂的搖擺中開始朝餐車走去,剛穿過一節車廂,他看到了幾個人從對面走過來:「餐車不能吃飯了,玻璃被風刮碎了。」他轉身朝回走的時候,發現身後嘩啦一聲響,車廂連接處的洗手間的外層玻璃碎了,隔了幾秒鐘,裡面的那一層也碎了,狂風伴著沙石呼嘯著捲進來,他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許多乘客聽到了列車的廣播一遍遍在重複:「嚴禁吸煙,禁用明火,注意安全。」列車臨時停在了一列油罐車旁邊。據列車司機吉冠旗後來回憶,當時外面的風速經測量已達到41.5米/秒(37.0米/秒以上為12級以上大風)。旁邊車廂裡的乘客開始往相對比較完好的臥鋪車廂轉移。
9號車廂的房克信看到了慌亂擁過來的人群,人人都將毛巾倒上水,摀住口鼻,頭髮上都是沙土。房克信成為車廂裡第一位站出來的旅客。這個41歲的山東男人曾經當過十多年的團支部書記。他先把自己的中鋪讓給了一個婦女,開始組織大家轉移:「大家不要慌亂,不要停留,要有秩序地往前走。」
驚魂一夜
恐懼開始攥住了每個人的心。房克信要求大家不要講話。「我不希望有任何引起大家情緒波動的聲音,包括列車員。」這是房克信的想法。
隔幾分鐘,一塊玻璃碎了,又隔幾分鐘,又碎了一塊。
23點左右的時候,房克信旁邊的玻璃開始碎裂。先是外面的一層碎了。房克信開始大喊起來:「大家把被子拿出去擋住窗戶,以免裡面的玻璃破碎傷到人!」房克信剛把一床被子蓋上去,就發現僅存的那層鋼化玻璃像窗戶紙一樣,呼啦呼啦的就碎了,一股強風把他往後推去,「像原子彈爆發的氣流推力」。他踉蹌幾步,艱難地轉過身子,手死命地抓住了床鋪的把手,用背擋住了窗戶。最後,迎風的那一側,所有的玻璃都碎了。
男人們紛紛行動起來,開始形成一堵人牆。車廂裡,大家人擠人,在一起取暖,剩餘的被子蓋在大家的腿上,撲進來的嗆人的沙土瀰漫在車廂裡,有人劇烈地咳嗽,每個人都用毛巾紮在頭上,摀住了嘴巴和鼻子。
車在劇烈搖晃,全部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會不會翻倒。
「如果車倒了,我們在戈壁灘上,只有死路一條,黃沙會很快把我們掩埋掉,我們馬上就會窒息而死亡。」房克信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7號車廂裡一位老顧客的一句話成了很多人心裡的一個安慰。「車有幾十噸重呢,沒那麼容易翻倒的。」陳飛說,狂風最猛烈、列車晃得最厲害的那段時間,他就是靠反覆咀嚼這句話來度過的。
凌晨的時候,杜俊所在的6號車廂裡,開始有人拆中鋪的床板,將這些鋪板用被單撕成的布條固定在車窗上。後來更恐懼的消息傳來了,車頭的玻璃也被刮碎了。
一個整夜,車走走停停。終於徹底停在了一個小站附近。據說是鐵軌表面被三四十厘米厚的沙土掩埋了。
「瀕臨死亡的感覺」
天亮了。風勢仍然維持在10級以上。一夜之間幾乎沒有人睡覺。6號車廂疲憊不堪的張亞東,看到了窗外滿天飛舞的被子。
「那是瀕臨死亡的感覺,大家的力氣都快用完了。」張亞東說,「我第一次對環保,對我們生存的環境的惡化,有了這麼直接的感受。」
「沒人告訴我們會怎麼樣,風暴會什麼時候停止,救援的人什麼時候會來,我們能不能出去。」7號車廂的甘肅小伙子陳飛看了看周圍,車廂裡死一樣寂靜,只有外面傳來風的咆哮聲。好像大家都沒有力氣說話了。
下午四五點鐘,飢寒交迫的乘客們終於看見一輛工程車開過來,長長地鳴笛。很多乘客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湧出來。晚7時許,T70次列車開動了,兩個小時之後,破爛不堪的T70次列車載著一群從死神手裡歸來的人,開進了哈密站台。在這裡,因為無法更換車體,他們在停留6個小時之後,再次踏進了稍微修整過的列車。
因為在哈密車站忙著跟車站的人交涉,房克信居然發現T70已經開走了,自己和兩個旅客被拋棄在了哈密的站台上。哈密站長問他需要什麼,房克信說:「我只要求洗個熱水澡。」在哈密,他打了兩天兩夜來第一個電話給妻子。妻子聽到他的聲音,撂下話筒,嗚嗚地哭了。
4月12日晚上8時10分,T70次旅客列車,經過78小時的旅程,駛進北京西客站。4月13日張亞東輾轉回到家後,他在網上看到了蘭州媒體的報道,說當天他們穿越的百里風區的風力達到十六級以上。當時穿的衣服至今還堆在家裡的陽台上:「我已經沒有心情洗了。」
直到17日,杜俊發現自己咳出來的痰裡,仍然夾著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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