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ior M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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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一行人回頭走,陣陣涼風吹在我的脖子上,腳步聲迴盪冷汗直流,水聲滴答雞皮疙瘩,燭光搖曳頭皮發麻,我強做鎮定,卻聽那傢伙又開口了自以為幽默:「後面好恐怖喔不知道會出現甚麼,沒關係有人墊底哈哈哈。」我心裡沒力到幹不出來
這時小喻出聲了:「阿強你很無聊耶。」回頭看了我一眼:「有姊姊在,別怕喔。」姊姊?哈哈妳這黃毛丫頭
夜遊之後離開大肚山,一行機車浩浩蕩蕩沿中港路向下騎,有人提議去打保齡球,說走就走,可是我和其他人都不熟為甚麼還繼續跟著,其實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前方機車呼嘯,車上馬尾飄搖,遇紅燈有說有笑,心裡怪不是味道
那一陣子流行保齡球,中港路上開了許多家,競爭必須多元化,所以除了消費低器材新,裡面還擺了各式大型機台;我連直球都打得很菜,但是看到快打旋風眼睛就亮了起來;想在她面前表演昇龍拳上升無敵的不只我一個,所以打著打著就有人下來挑,不敢說自己常勝,但臨敵經驗算是豐富,我尤其注意對手的品,有時候連輸很多場也能打得很愉快,有時候遇到一種人沒品愛叫囂,我贏了還會賭爛,拜託別叫了,這一台讓給你專用好不好
小喻跟一個男生說:「哥,給我十塊。」然後跑去打雷電開心得像個小孩,那個所謂哥哥我看過幾次,第一次是小喻來唱片行探班時站在旁邊,我老遠看到一個高個兒相貌堂堂沉穩可靠,心底直慌覺得不妙,後來雖然進來介紹是哥哥,想起來也怪不舒服不太對勁;另外有一次是這個哥哥載小喻來跟我會合,接到人後我還故意對他說:「老兄放心,晚上我會送她回女舍。」企圖混淆戰局,藉小伎倆一探對方底細
最令人討厭的就是,這傢伙看起來並不討厭
剛上高一時,某次國四班同學阿昌跟我約下課後在台北車站聊天吃飯,見面看他帶了一個白白的小個子女孩,白衣黑裙挺可愛,點餐的時候還很禮貌生疏,漢堡薯條克到一半我們卻當場結拜起來,喝著換帖可樂的時候約法三章,小妹可以有兩個哥哥,我們只能有一個小妹,這奇怪任性的女孩叫作加加,阿昌是為了追加加班上的一個女生才認識她,對我來說是多了一對兄妹,從此不再是孤鳥一隻,我們三個不同學校,偶爾見面都有聊不完的話題,阿昌膨風的本事一流,三分好笑的事情可以加料到我抱著肚子笑,加加英文頂呱呱,還省了一週的早餐錢買長春藤要我K;這一段交情很單純,並不是奇怪的關係變質而來,那是一段三小無猜的時光…三小…有點難聽,總之小妹的由來並不是追美眉失敗
我看著那高個兒坐在小喻旁邊陪著她打電動,眼神中流露出溫柔,一點都不像我跟阿昌常常取笑加加或者是偶爾聯手唬爛她的惡形惡狀
公關絲亦歡大概看我最近臉上神情古怪,想說這個從不連絡學伴的傢伙終於發現自己的性向了嗎?跟老邱有事沒事會問我看上哪一個姑娘,我其實不太對人說自己的事情,但這兩個傢伙算是達人級,偏偏又這麼巧,小喻的室友跟老邱交情不錯,多少有點耳聞,套話輕易破了心防,我投降,我承認很喜歡她,但是不敢放膽去追
他們倆聽我折騰拖拉直搖頭,「你以為在演連續劇喔?又不是男女主角一開始就註定終成眷屬?要不要拖這麼久?」然後開始灌輸各種觀念與技巧,我說這些招數似曾相識,不都是電影上耍的浪漫嗎?除了第三世界的電影院可能少一點,全世界都看過了吧?
他們倆看我迂腐不化直搖頭,「女人都吃這一套,從以前到未來都這樣,請不要以為追妞要多創新。」
雖然有人看不下去開始出計獻策,我還是自以為新鮮亂出招
三不五時老邱會在打完籃球沖澡的空檔關心一下:「手牽到了沒有?」
不要這麼快吧?記得有一句這樣的歌詞做前車之鑑:「我想網住妳的人,卻怕留不住妳的靈魂。」所以我認為攻心至上啊
絲亦歡說:「啥?扭到腳?這就是放機會給你去找她啊?!怎麼這麼不會把握?」
不要吧?難道不能逆向操作?此刻眾人一定紛紛獻上關心慰問,偏不要去湊熱鬧,就像大家都買的時候不要跟進,等大家要賣了看準空隙再進盤去殺她一個利空盡出
總之有那麼些偏不要跟人家一樣的做法,也不知道在賭什麼氣
那一屆理學院杯的排球賽接近期末考;我的大一作息幾乎是以打工為重這樣本末倒置,心思都在小喻身上不在課堂,所以普物跟微積分都面臨被當危機;其中一天賽程對上數學系,微積分不好遇到數學系大概就注定被剋;對手都是高年級的很屌,很厲害也跳得很高,我們這一隊都是菜鳥,物理系排球動物少,全是一年級還找桌球隊籃球隊來撐腰,有一個對方殺球太恐怖,我來不及應變只好縮頭躲過姿勢狼狽,熱辣辣的感覺像要在我頭皮開一條高速公路
比數懸殊真難看,換場時更震驚發現小喻坐在樹下,不知道已經看多久了,「啊妳怎麼在這邊?」她微笑了一下:「剛跟同學爬完山下來。」
這畢竟不是漫畫,沒有甚麼火山爆發熱血沸騰大逆轉,雖然旁邊有個女孩在看,我最拿手的發球卻連連失誤,要是規則早修改幾年,發球觸網也算過,說不定比數會很不一樣。
打完之後沒有機會聊到幾句,大家收完東西要去檢討練習,小喻打了個手勢,要我晚上等她電話
整個晚上室友們電話不斷,唯一的話機一直熱線,好不容易半夜某個空檔插了進來,我趕忙將話機拉到寢室外蹲在走廊自己獨佔,還不知道她要跟我說甚麼
「哈囉,你們寢室生意做真大,好難打。」
「大概是春天到了吧,誰曉得。」
「今天你打球很賣命啊!」
「哈哈,我看妳爬完山也是神清氣爽啊,前幾天看妳的眉頭皺得跟包子一樣。」
「前幾天很煩,剛好登山社的學伴找我去玩,走好遠,爬好高,走山路很累耶,但是我還是跟上了,厲害吧?」
「嗯嗯…」我回憶起認識她的那一次營隊,出現她在我面前爬石梯差點滑倒的鏡頭
「山上好冷,風又很大,還好我有多帶幾件衣服。」
「嗯嗯…」我想起那次載她到處跑,看到她穿著螢光色的風衣走進女舍,雖然一拐一拐,背影依然窈窕
「喂!你有沒有在聽?」
「啊?有啊。」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講,但是你要先答應。」
「…哼哼,少來,趁這種月初剛發薪水的時候敲竹槓。」她難得語氣正經,所以我感覺不妙,趕緊四兩撥千斤
「敲竹槓…哈哈哈,你在講甚麼?哈哈哈。」聽得出來是愣了一下才爆笑
「呵呵…」陪著乾笑「有話快說,大爺我今天下午打躲避球很累。下禮拜還要考普物跟微積分都沒唸。」
「躲避球…哈哈哈,你們不是在打排球嗎?哈哈哈。」
「呵呵…」陪著乾笑
「喂!」
「幹嘛?」
「你當我的哥哥好不好?」
「………」我就知道不對勁沒想到真的來這招絲亦歡你這個學泰拳的快點給我一個上升虎踢再接一個下墜肘擊酒後飆狠勁學詠春的泰儀拜託來一段恐怖的十連技泓志我知道你精通各家要分筋要錯骨都隨便你要是夠朋友你們趕快讓我失去所有意識吧啊啊啊啊啊啊
我嘗試搬出與阿昌加加這一段堅不可催的鐵三角關係拼命拒絕不要不要,她說不當小妹當小小妹好不好
……
然後我屈服了,掛上電話看著空蕩蕩的走廊心裡吶喊,普物跟微積分,你們不要也拋棄我啊
期末考週,午餐過後在信箱間收到小小妹的信,看不懂內容打電話過去問也不說,這樣講起話來開始變得很僵;掛上電話後,我戴起耳機放著連續不停的重拍舞曲,企圖蒙蔽所有感官只剩眼睛盯著微積分跟普物
考完之後雖然心中已經麻木還是繼續打工,在唱片行放著平常喜歡的歌也High不起來,得到路邊消息說普物被當掉了,哼哼,把我全當了去當兵吧,哼哼
隔天去電動店打工,講著某一通電話的時候小喻走了進來,我看著門外不知道是誰載她來,她跟我要紙筆寫幾個字匆匆走了出去,我沒心情講電話看著她的紙條「晚上打給我,不管幾點。」
忘記講些甚麼,總之結論約了下週一,學期結束之前去玫瑰園吃鬆餅
大華說情侶到玫瑰園都沒好下場,叫我別鐵齒,我說我偏要約她去,這樣原本希望渺茫說不定能負負得正
週一六點半等到小喻,我騎著她英文班同學的綠色豪邁載她去玫瑰園,聊到彼此家裡,一些過去,以及高中有點不堪的感情,第一次談這麼多不是搞笑,心裡又多了一些蕩漾
九點多離開時拉她去夜市逛了一大圈又一大圈拖延時間
路上拎一罐黑啤酒,其實是自己想壯膽,看有沒有機會敗中取勝力挽狂瀾。東走西走,就這麼兩個都假裝忘記女舍門禁在校園裡面晃啊晃,一條短毛小黑狗搖著尾巴跟在我們後方;期末考完校園人數減少很多,時間越來越晚路上更荒涼,她看我坐在球場上老喝酒不說話,就拿了過去一起喝,喝的比我還多,我醞釀好情緒正打算開口說話的時候,這傢伙靠在我身上睡著了
「喂!」
「別鬧了你小姑娘!」
「喂!」
「起來啊!」
這真的是一個令人尷尬的場景,我一時亂了手腳,現在是演到哪裡了
「喂!起來吧,在這裡睡不好啊,你當我是小哥就聽我的話。」
「好吵喔,當我是小小妹就不要吵我睡覺。」
風吹髮絲掃在我的臉上,要動不動好難拿捏,小黑趴在旁邊看著我們,然後打起哈欠瞇上眼睛
「我送妳回女舍,走吧走吧。」
我一把拉她起來,像扛著一個酒醉的人走路,結果到了活動中心的階梯,又坐下去靠牆壁瞇上眼睛,小黑一路上都跟著,看到別人靠近還會吠兩聲
「……」
凝視著她呼吸的樣子,這樣寧靜帶點不安定的氣質,好吧,反正我大概也講不出什麼屁
小黑吐著舌頭,自顧自抓癢
忽然角落有黑影閃過,小黑跳起來,閃電般衝出去一路狂吠,嚇了她一跳睜開眼睛
「妳看吧,在這裡睡還會被嚇到。」
她站了起來,看著我:「你最爛了,只會說風涼話,我要回女舍去了。」包包一提就走,頭也不回
我在原地當機了一陣子,才驚覺應該追上去看看怎麼回事,在回女舍路上的社團辦公室外面,遠遠看到她坐在地上,我走到小喻面前蹲下來,看她正在揉著眼睛
「喂!怎麼啦?」
「沒事,眼睛乾。」
「我猜妳隱形眼鏡帶太久了吧,妳有帶盒子出來嗎?」
「沒有,但是我有帶食鹽水。」
「好,等我一下喔。」
我走去販賣機投了一罐鋁箔包運動飲料,喝了一些覺得太冷就倒掉,掏出瑞士刀開始整修鋁箔包,試著做一個應急用的空盒,一邊切割折疊的時候,看著手上的瑞士刀苦笑了一下,馬蓋先你也沒教過我怎麼追女孩子,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等小喻卸下隱形眼鏡,裝盒處理完交到她手裡之後,我也坐下來,摸摸鼻子
「期中考之前,我找老邱聊了很久,那時候我對一個女生很好奇,這女生的室友跟老邱很熟…」「他那時候叫我還是放棄好了,可是我還是不相信。」「本來想上大學找個美眉,結果變成妹妹,哎呀,死了,沒機會啦。」
她轉過來看我
「其實你們聊甚麼,我早就知道了。」「我能說些甚麼嗎?」
我扁嘴搖頭
「為甚麼妳要當我妹妹?」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呃…先…聽假話。」
「就是啊,當兄妹可以很久很久啊,就永遠是小小妹。」
「那…真話呢?」
「我要你死心!」
意料之中早知道是這樣我還是在半夜聽到一個霹靂
「呃…」
「你慢了兩步,有人比你快一步,有人比你快兩步…」
「……」
「遇到的都是好人,你要我怎麼辦?」
「……」
我懸著會不會被二一的心情面對並接受這樣的打擊
天亮了,女舍開門了,目送她進去之後,我感覺精神恍惚、腳步虛浮、一夜沒睡跟個遊魂似的,小黑還一路跟著,我回頭看著牠,人家把你甩了你還死跟著幹嘛?
隔了一個暑假到二上,某天在管院上課,跟柏人大華在走廊系蹲扯淡,聽他們研究女孩子行為代表的意義,吵得有點熱烈,上課無精打采看手錶,下課爭論這個倒是挺大聲,唯一的共識好像是說突然改變髮型最明顯,燙起來可能是喜上眉梢有好事,剪掉應該是感情受打擊,其實我沒怎麼專心聽,眼神空洞正在研究迎新露營的企劃,皺著眉頭腦袋空轉,見鬼了,雞排勝等等要問我準備得怎樣
有個人拍我肩膀:「阿飄!」
我回頭沒認出這個平頭的二愣子是誰,哪個剛從成功嶺下來的學弟膽敢直呼我名諱?沒看到學長們蹲在這裡聊天嗎?
「小喻??!!」「啊…妳…怎麼剪這樣?」我的下巴快掉下來
「沒有啊,天氣熱嘛,這樣涼快。」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那一個moment,我聽到心碎掉的聲音,心碎的不是對她長髮形象的幻滅,而是竟然有人捨得傷害她
後來斷斷續續有連絡,但並沒有去問究竟怎麼回事,剪掉一頭長髮的原因也只是個人自以為是的猜測
(下回連載公告) 飄飄的日記∼啊 啊 我怕高 之 叫什麼叫值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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