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不安的種子


年節，在現代的都市裡，並不因為台北的匆忙而消失；那是一種與傳統同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

這是我和Angela的第二個年節了。

依稀記得，去年的年節。
除夕夜，擁擠的月台邊，輕輕放開的手，那是第一次的別離。

一樣寒冷的夜，南下，北上，兩顆難依難捨的心，各自往那個稱之為避風港的方向前去。
相同的台北車站，卻有著各往南北的不同心情。

被父母幾乎以狂吼的方式，才將我從陌生的台北城中請了回家；其實，我不是留念台北，只是眷戀著那雙天使的羽翼。

眼前，依依不捨的天使，又何嘗不是？





「你回家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喔，我沒聽到你的電話，我會睡不著的。」
「妳也是….記得火車上要保護自己，妳到家都已經半夜了，有人來接妳嗎？」
「我阿姨會來接我，別擔心我了；倒是你….你現在才回家不會被罵啊？」
「放心，反正我已經跟我老爸說過了，我會一直留在台北工作到除夕才回家」
「工作？你不是這幾天都沒班了？」
「小呆瓜…我如果不這樣說，我上星期就被抓回家大掃除了，還能陪妳到現在嗎？」
「哦∼你這個不誠實的傢伙∼」
「哈哈哈，陪妳比較重要嘛」




車窗內，眼眶泛紅的天使，隨著漸漸加快的列車，消失在月台的彼端。
不過是半個月不到的分離，卻讓我有如失落天使般的痛楚。

這就是熱戀的感覺嗎？
愛戀，真的會讓人瘋狂。
分離，真的會使人失落。

每年過年，我都得提早回家，不為什麼，只是為了分擔家中的大掃除任務；身為長子，當然粗重的工作都要一肩扛。
回家，當然免不了一陣的臭罵，特別我是生長在一個傳統的家庭中；過年，可是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每個家族成員都要排除萬難回來拜見長輩。

只是，台北，多了一個我非留下不可的理由；或是，多了一雙我放不開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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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年味，相同的寒冷，同陪伴在身邊的天使。
今年的年，卻多了一點不同的味道。

那是忐忑不安的味道，在兩顆緊緊相連的心中，慢慢的暈散開來。

車廂內，寧靜無聲，只有火車行車聲，一聲聲規律的傳進尚未入夢鄉的我。

蜷伏在臂膀上的Angela，睡的如此香甜，淡紅的臉頰上，映照出的是滿滿的幸福香味；輕輕握住的十指，那是抓住屬於我倆的一份甜蜜。

暗黑的窗外，明亮的車內；車窗，映射出的卻是我一臉不安的神情。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哈哈哈，新年快樂！Angela要拿紅包嗎？那要上來新竹拿才行喔∼」
「切∼這樣多沒誠意啊，紅包當然是要雙手奉上啊，還要我專程跑一趟去新竹拿紅包，這樣太不乾脆喔？」
「這樣啊？好吧，那這個紅包就只好先收起來啦」
「哪有這樣的∼不管不管，你要下來陪人家啦」
「還要妳說嗎？呵呵，星期三有沒有空？我們全家會到南部跟我老爸的朋友拜年，順便會到高雄一趟，我呢…..當然一定會找理由留下來啦∼」
「嗯嗯嗯，那我就把時間都給你嘍；還有…….」
「還有？還有什麼？」
「嗯…………….Alan，我………」
「吞吞吐吐不是妳的個性喔？怎麼了？」
「我……我…我想帶你回去見見我媽，我媽她也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
「………………！！！」
「喂？Alan？喂？」
「我……我還在；妳媽想看看我？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對…對不起啦；因為上次你送我的熊熊太大隻了….我抱回家的時候被看見了，所以我媽就知道我交新男朋友了…..」
「熊….熊熊？老天……………..」
「放心啦，我媽媽人很好；她一定會喜歡你的，我也會幫你說好話的∼」
「An…Angela，重點是……..我根本連心理準備都沒有啊」
「別擔心啦…….我會告訴你應該怎麼做的；放心，我媽媽很好應付的」
「…………………………………….」




天使，本是漂浮在天空中的翅膀；我，本是傾倒在地面的靈魂。
交會的瞬間，那是一生從未體驗過的愛戀。

糾纏，難捨；有如互相吸引的磁鐵。
兩人的時空中，容不下其他一切的介入；友情、親情，那是糾纏之後的空隙間，微微能發現的存在。

只是，再如何糾葛的愛戀，終究都要面對親情的考驗；或是應該說，那是現實的考驗。

戀愛，在中國人的世界裡，就是有許多的教條、習俗、道德、傳統所規範著。
即使Angela是接受國外的教育，我還是不免俗的得經過這關考驗。

另外一個聲音，其實也是在告訴我自己…..該讓父母瞭解Angela的存在了。
但這件事之前，我要先面對的，是天使的險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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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懶的午後，暖暖的冬陽鋪灑在一身大衣的我與Angela；看著四周的人群，我和她竟是最特出的兩道身影。
南部的冬天，竟是出奇炎熱；絲毫無法想像到數小時前，台北的東北季風正刮過我剛剛修剪完的後腦杓。那種讓我從骨子裡冷出來的感覺，在數小時的車程之後，消失殆盡。

熱情的運將，細數著高雄市繁華的街景；身邊的Angela，則是忙著指揮這位熱情的計程車大哥，免得多走了許多冤枉路。
而我，則是開始想念起台北那擁擠卻便捷的捷運…..

車停，映入眼前的，是一棟毫不起眼的洋房。
外表些許斑駁的磁磚，訴說著它曾經有過的輝煌歲月；屋頂的琉璃裝飾，說明了這棟房子的主人，也曾經權傾一時、富甲一方；而如今，也一切歸於平淡。





「Alan，這是我外公家….現在我們家裡面有我媽媽和阿姨，還有我外公外婆；我媽媽很重視禮貌，等一下你要有禮貌一點喔…..」
「這是妳媽媽的娘家吧？她現在住這裡嗎？」
「嗯…….你知道的，我爸爸…..；好啦這些等一下不要提到喔，我媽媽現在還很氣我爸；記住，要有禮貌喔！」
「我知道了∼」





輕按門鈴，倉促的腳步聲由門後傳來；急急忙忙開門的，是一位帶著和藹笑容的中年女子；卻帶著稍稍的狐疑，上下打量著身為陌生人的我。





「媽，我們回來了」
「嗯嗯，回來就好；這位是？」
「這是我的朋友，他叫Alan」

「伯母妳好！新年快樂！來，這是一點心意，請您先收下∼」
「你好，你好，人來就好了，何必帶這一堆東西呢，來來來，先進來再說吧∼」
「謝謝伯母∼」





身為地方望族，雖然歷經了家族沒落；但依稀可以從牆上的字畫，櫥櫃裡貴重的水晶雕飾，看得出這是一個有相當涵養的家庭。
眼前的婦人，正是Angela的母親。


說是忐忑不安，不如說是戰戰兢兢。
面對著這位有著相當涵養的長輩，除了壓力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多的形容詞可以形容。

例行的寒暄之後，不免俗的開始詢問背景、家世。
老實說，這一切本就在我預料之內。

我想，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寶貝女兒託付給一位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轉個想法，其實面對的，也不過是一位關心自己女兒的焦急父母罷了。





「你未來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嗯…..我會繼續攻讀研究所，讓自己多一點和別人競爭的籌碼」
「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先服完兵役，然後開始工作」
「這樣啊？那你有想過這樣還要幾年嗎？」
「這個…..應該還要至少五年吧」
「那，你對未來有什麼期待嗎？或是說你有什麼目標嗎？」
「我希望能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上有一番成就，成為自己專業領域的佼佼者」
「你這一行….算是傳統產業，對嗎？」
「是的，伯母，我讀的這個科系算是傳統產業」
「那，未來似乎比較難有什麼發光發熱的機會對吧？」
「這……；伯母，能不能發光發熱，全靠個人努力，即使身在傳統產業，也是可以做出一番天地的」
「媽∼Alan他很努力的，他在他們系上功課還不錯喔，而且他還自己打工養自己耶∼」
「嗯嗯，年輕人有這樣的志氣不錯；我看時間差不多了，留下來吃個晚餐再走吧？」
「呃…….那就打擾了」





簡短的會談，卻讓我有如經歷了戰爭般的洗禮。
老實說，對未來的輪廓雖然已經有了大致，但，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詢問，還是讓已經胸有腹案的我左支右，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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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的大門外，昏黃的造景燈，斜斜的映出兩條化不開的身影。
枯黃的草皮，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的死氣沈沈。
冷風吹來，依然翠綠的柏樹沙沙作響，似乎隱隱透露了些許的不安….





「Angela，怎麼了，妳臉色好難看喔…..」
「…………………」
「怎麼啦？我….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不是……你今天表現得很好，我媽媽很欣賞你…..」
「那…..？」
「沒事了……….走吧，我送你出去，再晚一點就沒公車，你就要坐計程車了，等一下你同學會來接你嗎？」
「Angela，怎麼了….可以跟我說清楚嗎？是我今天的表現不好嗎？還是我說錯話了？」
「你就不要問這麼多了……這是我沒有處理好，不關你的事」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不多問了；只是…..Angela，我不喜歡妳把事情一個人扛下來；這樣會讓我覺得….我是一個沒有能力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不能讓她開心….」




不語，只有緊緊抓住我手掌的溫暖，一陣一陣傳進我滿是疑惑與心疼的心中。

冷風迎面，白天的豔陽，只不過是冬日中暖暖的假象，夜晚的寒冷，仍是寒冬真實的面目。

只是，現實的殘酷，卻遠比自然來的冰冷。
不安的種子，卻在此時慢慢的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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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