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清兵衛「作為武士,作為男人」
成瀨巳喜男有一作品名為《作為妻子,作為女人》。山田洋次這作品大可改稱為《作為武士,作為男人》。清兵衛這日本武士,作為一個略有社會身份的男性個體,在幕府晚年要盡量忠於自己地自處,原來可以這樣平凡地偉大。
清兵衛雖身懷本領,卻甘於淡薄,不求建功,寧可小心翼翼地上班、下班( 對,武士都不過是「打份工」而矣),再回家湊女,甚至做「外快」,幫補家計。山田洋次以傳統得不得了的敘事手法,鋪陳細節,不怕老套,細水長流地說了一個窮途武士在武士窮途時代的故事。 《黃昏清兵衛》告訴我們,武士的悲劇是由於在門第階級下、在主公命令下、在時代巨輪下的身不由己。武士大抵不是一種自由的職業,所謂帶刀劍客,不過是浪漫化的幻象,其實只是統治者腳下的小棋子(看清兵衛在貨倉一場的卑躬屈膝應對)。武士不得自由,更往往成為政治傾軋下的爛頭卒。結局一場的小屋中,兩位奉主公命令的忠心武士被迫死鬥。死前剖白,說的卻是男兒聽命的辛酸。這場戲中,清兵衛披露了自己只以小太刀赴會,豈料,他認為是坦誠的表現,卻被對方理解成對自己的不尊敬、羞辱。這真可說是兩類武士,同一結局了:管你是歸園田居、淡薄安貧的,抑或是忠心耿耿、力求功名的,只要是武士階級,都一般的「不自由」-----前者攝於主公威儀而不得不應命行事,後者的「不自由」則更是內在化,為所謂武士尊嚴而死拼。想想,全片僅有的兩場劍鬥,不都是有武士為了保住一己的尊嚴?
由尊嚴與自由這兩個角度看清兵衛,可以見到他其實是這麼的一個社會另類、異族。他日常做的,都是與武士的尋常尊嚴不附的事(身有體臭、不與同事飲酒、回家做兼職),他甚至早已悄悄典當了代表武士魂的武士刀。但他不是窩囊廢,他只是不流於俗,只是享受與家人一起的時候。他做這些別人不齒的事情,卻不太有思想包袱;在武士的「名關」上,他倒是相當的自由。
但他卻釋放不了森嚴的階級門第引發的自卑痛苦。他身為區區五十石的武士,娶了個門第出身比自己好的妻子,令她婚後至死也不得歡顏。作為一個負責任卻又不好名利的男人,這無疑是難受的。後來,清兵衛明明心儀於朋江,也狠心拒婚,都只因這份思想包袱。這角度看,他原來在感情上倒是壓抑的、不自由的。直至不屈傳統的朋江小姐多番主動,清兵衛才可拋開他感情上的枷鎖,向她提親。
可是,清兵衛最終卻死在沙場上。一方面,這再次聲明了武士實為命令所殺,亦是武士這種階級,其實已步入黃昏的濫觴。新時代畢竟快要到來,時代巨輪下,有更多不足言明的悲哀。不過,也幸好是明治維新悄悄來臨,朋江才得以一位女性的身份,獨力撫養幾名子女。
可以說,影片雖以武士為題,卻不無反武士的氣息,不亢不卑地對傳統枷鎖、對主流建制表示不認同。但這份《反叛》,卻不出之以離經叛道,反而是一種對真摰感情及家庭溫馨的回歸。回頭再看,男人的尊嚴應該如何安放,男人又應該如何才可自由,拍過四十多集《男人之苦》的山田洋次,這次確是給出了平凡又美妙的答案。
資料來源︰電影雙周刊 (撰文︰葉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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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清兵衛』夕陽武士
作者將主角身分鎖定為武士,然後利用武士這階級在當時社會上的特性,去敘述一個窮武士在生活中的喜樂與哀涼﹕喜樂是看著女兒「如農作物」般長大的欣慰;哀涼是喪妻和貧窮交煎的殘缺境況,不知是主角井口清兵衛(又名為黃昏清兵衛,真田廣之飾)的沉著令生活變得沉靜,還是沉靜的生活令他變得沉著,這可能是一個「雞和蛋」的問題。
劇情的立場很明確,就是要憑藉井口清兵衛這人物歌頌人性的光輝,故此為這個人製造了很多正面的元素﹕為家庭勞心勞力,為人謙厚而不好色,更因考慮到自己的境況而壓抑自己的感情,他是到了決鬥前夕才豁然吐露心底話,除了因為他已到了生死未卜的時限,也因為他知道他如果成功殺敵,他將會獲得加薪,這一點他沒有說出口,但是我們知道雖然他是被逼出戰,但加薪是誘他就範的條件,這是我們在他被夜召要求出戰的一場戲中得知。
劇情的世故,在一些人物處理上表露無遺,雖然劇情將井口清兵衛塑造了一個很值得尊重的人,但想深一層,劇本是有意將井口與他被逼派遣誅殺的余吾善右衛門,其實有著角色確立上的某些共通,劇情早段井口因身體有異味而被主宮譴責,余吾善右衛門則因不肯切腹而自困小屋,結果弄至骯髒可怖,而井口將女兒形容為「農作物」,余吾善右衛門則索性吃了女兒的骨灰,這些線索都在提醒我們二人作為武士的異同,同樣是鬱鬱不得志,同樣是將女兒視為生命的滋養劑,相比起來井口是苦心地拿一個平衡,相信修養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到了片末,井口女兒的旁白正是總括地認同了其父殷實低調的性格,誠然是具有非英雄主義、而珍貴可敬的素質,從而亦強調了其生平縱淡泊,卻有著難能可貴的真愛﹕井口決戰過後回到家中,先是擁抱女兒,然後女兒告訴屋中的朋江(井口的所愛,宮澤理惠飾)其父回來了,朋江在這時候走出來,觀眾就能夠體驗了二人心頭上的百般滋味,都躍然於銀幕上了,這時筆者才回憶起井口在釣魚時拒絕了朋江兄長代妹提親一事,同場他們看到了浮屍(象徵貧窮的下場),直至井口答應出戰余吾善右衛門,再至井口向朋江表白他拒絕其兄後對她想念之情,短短一句多兩句鐘,淡泊得有如井口之性格的劇情,卻令我思緒徘徊,忽地想起林娉婷小姐形容這片有點「悠然見南山」的味道,當真不看不能意會,看了後我又忍不住將這貼切形容重提一次。
影片格局開宗名義是新瓶舊酒,但這瓶由山田洋次釀製的酒,喝下喉嚨又確仍是醇醇的,我們都沒甚麼好投訴,像入場前已經從坊間聽到真田廣之及宮澤理惠今次有出色表現,抱著這樣的預知去看了仍是被他們和諧自然的演繹所觸動,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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