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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不哭
*停權中*
 

加入日期: Nov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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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
  小宋把打油詩疊好,揣在了口袋裡,想想又笑,笑完,喟然長歎一聲說:老總啊,我想不明白,是別人都有病呢,還是我自己出了問題?我打小就想做好人。小時候偷了人家一個蘋果,老爹把我屁股都打腫了,就是要我記住一輩子做好人。我不**不賭,不坑不騙,我怎麼就成了流氓?你說說,怎麼就該我蹲大獄?我勸慰道,甭想那事兒了,從頭再來吧。小宋說:老總,我知道你心裡比我苦。看得出,你是當過真老總的,八成也花天酒地過。那魯迅說得好啊,有誰從小康家庭走向敗落的,最知道世態的炎涼。你這是忍辱負重啊。我說:先前闊過,沒用。我年輕時還想當將軍呢,哪能想到老了老了,住進這耗子窩,奶酪還被人拿走了。關鍵是,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天天在那兒狂想不行。小宋若有所悟:說得對,我得冷靜冷靜,今兒就去找老閻。
  小宋又風風火火地走了。他那塊西緒福斯的石頭,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推上山。望著他的背影,我想,我們幸運的是,前面好像還有塊誘餌,如果連這誘餌都沒有,還靠什麼撐著活下去。我坐在院裡的石凳上,讓太陽把脊背曬得暖暖的,心情也冷靜了下來,開始考慮自己的處境。我最多還能撐上10天,如果10天裡沒有奇跡發生,我應該怎麼辦?是坐以待斃?還是跳下深淵?難道人生的浩浩長河到此就要斷流了?一年前,我還正意氣風發,以為今生沒有戰勝不了的障礙,天下事不過如此。哪想到今天兩袖空空,只有這坐井觀天的份兒。我現在才明白:人,百十斤重,彼此彼此。我能呼風喚雨,靠的是有公司這個平台。下屬們給我開門,給我端茶,看我臉色,是因為我位置高高在上。他們是衝著那位置微笑的,不是衝著我這人微笑的。離開這位置,我還是我,沒變矮一寸,沒變傻一分,可就是一文不值了,成了人家首先考慮可以拋棄的人。我的確是夠冒失的。我的公司,是我的王國,是我一手一腳和老闆創出來的基業。它再有罪惡,也是我的。而老黑的公司,是他的王國,我來到他的地面上,就只有聽憑宰割,恐怕還抵不上他的一個小褓姆。我相信友誼,相信共同創業的手足之情,但老黑不會信這個。友誼是什麼,薄紙一張,利益才是沉甸甸的磚。老黑的大廈是要靠無數的磚才能砌得起來的。
  我把自己推上了絕路,所有的方向都有此路不通的標誌。我想明天去那最後一家未給我答覆的雜誌社看看。如果是死刑,就讓它早點到來吧,即使死刑,也比等待死刑的過程要好受得多。
  中午吃了飯回來,看見門口又停了一輛轎車。是輛黑色奔馳。我心裡好笑:莫非中產階級如今都開始鍾情這個地下室了?走近一看,是河北車牌,正疑惑間,老黑從裡面鑽出來:嗐呀,哥哥,受苦了。怎麼關了機,找也找不著人?我心裡暗暗驚訝,老閻真把他調動來了?老黑穿著IT業流行的棉質休閒裝,一副中產階級神閒氣定的派頭。我問他;老閻真認識你?老黑說:哥哥,你認識老閻怎麼也不說一聲?老閻那還得了?好了,咱不說他,走,上北京飯店喝咖啡。我才去河北幾天,委屈哥哥你啦。
  進了北京飯店一樓坐下,廳堂開闊,有真人在演奏小提琴。老黑說:哥哥投奔我來,是我的光榮。你說說,偏是天有不測風雲,河北老礦出了點兒事。那狗日的賓館經理怎麼那麼處事?我後來罵了他。我聽老黑這樣說,心裡明白,準是老閻搗住了老黑的軟肋。於是就只聽老黑講。老黑面無愧色,繼續侃著:那方莊的房子,交通不方便,容我再找找。不過你住地下室,那是丟我的人,這麼著。。。他拿出一千元放在桌上說,你拿著,另找個住處,我就不替你跑了。以後啊,每月一千。我聽了還是沒有說話。老黑就哭窮:我這老總,掛個名兒,什麼兩億資產,全是破銅爛鐵,白給都沒人要。帳上沒錢啊,這一千是少了點兒,可眼下困難。。。我一笑,看看窗外停車場的奔馳說:是啊,困難。老黑的臉就有點紅,急忙轉了話題:老白也他媽的不夠意思,雜誌沒談成就叫你來,你看,撂在這兒了。有心讓你上我那兒去吧,我們那兒員工工資最高才五百,單給你破例也不好。我心裡一驚,脫口而出:二億資產,才五百?老黑說:沒錢啊,哥哥,弄不著錢,那個破礦有什麼用?我就問:你是不是想讓老閻給你弄錢?老黑兩眼立即炯炯放光:你跟老閻什麼交情?可千萬幫弟兄美言美言。我這下完全明白了,一口口地喝著「曼特寧」,想好了應該怎麼辦。於是對老黑說:你也用不著一月給我一千了,我下個月如果還在北京,就是找著事幹了。這一千麼,我拿著,有點兒用。老黑很高興,急忙把錢推過來:瞧哥哥說的,不在北京上哪兒?能撇了兄弟跑了?你先繃一繃,搞到錢咱們上亞運村租房子,跟他娘的劉曉慶住鄰居。我說:劉曉慶?我表妹,那是我姨家孩子。老黑一下怔住了:哥哥,不可能吧?
  從北京飯店回來,我拿出五百,到收發室,替小宋交了房錢。另外五百,我還記得露露家的地址,給露露的媽媽寄去了,寄款人我寫了露露的名字。做完了這兩件事,我覺得我和老黑之間,誰也不欠誰的了。


(未完待續)
舊 2003-12-11, 02:08 PM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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