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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不哭
*停權中*
 

加入日期: Nov 2003
您的住址: 北京
文章: 1
  潘婷弄完了傳真件,推開玻璃門,對我說:怎麼樣,這景致?我感慨道:嘿,潘家的花園啊,我這輩子忘不了啦,就是個童話世界嘛。潘婷說:你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在海南不是住別墅的嗎?怎麼這樣感慨?我說:我們那別墅,又不是我們自己蓋的,92年偷工減料的貨,那能和你這比。潘婷就說:好了,不和你閒扯了,我上班去,捎你一腳吧。我問:是去那個萊溫斯基大廈?潘婷捶了我肩膀一下:什麼萊溫斯基大廈?凱賓斯基酒店!我看你是在海南呆糊塗了。要不你留下,再住一天?我趕忙站起來:不住了,你這兒不是我住的地方,什麼都不敢碰!我走。潘婷就笑:你這人,跟我們那口子一樣,流氓無產階級。去年冬天暖氣太熱,他洗了澡,總是光不出溜就跑出來。我跟他急了兩回,說搞天體運動愛上哪去上哪去,你不尊重我,你還得尊重翠花,人家一看你洗澡就嚇得臉煞白。。。哈,不跟你扯了,你把你那頭梳梳,快走吧!
  車到了凱賓斯基附近,潘婷問我:把你放到哪兒?我說,就前面的公共汽車站吧。潘婷看看我:你不是要坐公車吧?我說:我有事,你甭管。潘婷說:那兒停不了,老兄。我繞個彎兒,把你撂使館區吧,你願上哪兒上哪兒。在肯尼亞大使館門口,我說:行了,我就這兒下吧,你趕快去上班。我下了車,潘婷探身正要關車門,忽然停住,問道:你那是拿了我們家什麼?我拎著手裡的塑料袋晃晃:剩的麵包,還有昨天剩的蛋糕。潘婷說:你拿那幹什麼?過夜的蛋糕可不能吃啊我跟你說。我說:我知道。不是我吃,拿回去餵狗,餵狗啊!潘婷嗔了一聲:毛病!光地把車門關上了。我正要回身離開,她又放下了車窗,對我說:你是遇到了困難吧?我說:沒有啊,挺好的。潘婷歎了一口氣:你比我大那麼多,怎麼每次見你就有一種當媽的感覺呢?讓人放心不下的。你呀,該討個老婆啦。我擺擺手說:行,這個問題下回再談,快走吧,站崗的武警都盯上咱們了!
  走在使館區幽靜的林蔭道上,看樹上的新葉翠綠翠綠的,一派清新。我忽然想起,現在已經是3月底了,昨天不可能是農曆二月二,除非閏了一個二月。不過,這都不要緊了。是也罷,不是也罷,都不過是個由頭。在偌大的北京城,只有潘婷這樣一個老朋友是出自真心地關心著我。這種友誼,不帶雜質,跨越了身份界限,讓我心裡暖暖的。
  回到那旅館,一切如舊。從昨天到今天,我去天堂裡逛了一圈,回來後的感覺更加觸目驚心。走廊裡的霉味兒又撲鼻而來。正開房門的時候,老闆過來了,一見我,就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問道:你昨晚沒回來?我說:是啊。老闆又問:去朋友那兒住了一宿?我有些驚奇:不錯。老闆看看四周,又壓低了嗓子問:你朋友是在潘家園舊貨市場門口,用車把你接走的?我心內一懍,盯住老闆,發現他也正盯住我。我急忙問:你怎麼知道的?老闆說:我昨兒去潘家園百貨商場買「夫妻樂」,完了出門,一下就看見了你。他又四周看看,用幾乎耳語的聲音說:我看見開車那女子了,那是鞏俐吧?我笑了:你可別神神叨叨的了!什麼鞏俐?那是我朋友。老闆說:放心吧,我給你保密。唉呀,鞏俐的朋友。。。北京城,藏龍臥虎啊。瞧我,還便宜了你20塊錢房錢呢!他不無遺憾地搖搖頭,背著手走了。
  從那天起,地下室裡的我,多了一個外號——「鞏俐的朋友」。人們看我的眼光更加複雜,對我的尊重也越發真誠了。
  僅僅住了一天的豪宅,全身的細胞都不能再適應地下室了。往日已經習慣的潮濕、陰冷、霉氣與雜亂,都變得分外強烈。露露忙工作去了,走廊裡只有空蕩蕩的腳步聲、器物碰撞聲和水龍頭的放水聲。我睡不著,也看不了《浮士德》。把架子上的書亂翻了一遍,找了本加繆的隨筆集出來,披上棉衣,一段一段地讀著。忽然,眼前出現了這樣一段——
    
  誕生到一個荒謬世界上的人,唯一真正的職責是活下去。。。如果人類困境的唯一出路在於死亡,那我們就是走在錯誤的路上了。正確的路是通向生命、通向陽光的那一條。一個人不能永無止盡地忍受寒冷。
    
  是啊,「一個人不能永無止盡地忍受寒冷。」這是我以前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會有當下如此感覺的一段話。我的眼前一亮,彷彿暗夜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是我用了我身上的油脂與骨骼點燃的。在依然是沉寂的地下室裡,我這個「某人的朋友」,一時間心潮激盪!

(未完待續)
舊 2003-12-11, 09:56 AM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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