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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不哭
*停權中*
 

加入日期: Nov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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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
  我接過稿子,認真看了一遍,感覺不錯,當年的小記者銳氣仍在。放下稿子,我說:這個問題我不想和你討論了,我考慮了不止一百遍,已經有答案了。潘婷很感興趣:哦,你說說。我說:不就是中國知識份子為什麼找不到精神家園嗎?潘婷坐正了一下,催著我:對,你說吧。我說:因為缺錢!潘婷大失所望:你呀,徹底墮落了。我說:我本來就地位低下,還能怎麼墮落?潘婷說:你過去可不是這樣的,現在怎麼有點玩世不恭?受什麼挫折了?我說:我從來正正經經做人,卻活得不如鼠竊狗偷的人,你還讓我怎麼正經?潘婷說:你看看,知識份子的毛病來了吧?活得不如人,反而怪規則不好。大家都是在一個規則下遊戲,你沒玩好,怎能怨別人?我說:先不說別的,就這35歲以上的全是廢物,沒人要,這規則也有理?你說過了35的,就不要活了?潘婷說:規則之所以是規則,總有它的道理。我還快35了呢,你看我有活不下去的意思嗎?我說:你是佔盡了天時地利,怎麼可能人人都像你?潘婷說:我的一切都是我爭來的,沒借過別人的光。我說:那沒出過國的怎麼辦?沒上過大學的怎麼辦?誰都像你「談笑皆奔馳」,那的確是不可能,但總要讓人活。潘婷有點不屑:你就愛聳人聽聞,這年代,還有活不下去的?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潘婷啊,你這後花園,它的確是好啊。
  爭論到半夜,潘婷說:我看你累了,咱別聊了,你洗洗睡吧。還有,人家褓姆還小,你可別瞎開玩笑了。
  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心裡在想,這一套房子裡,今晚睡的是兩個階級的人(小褓姆不算),剛剛爭論過一個問題。這樣的爭論,能有結果嗎?昏昏然中,一頭栽入了夢鄉。於此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醒來,晨曦滿屋,去洗了臉走到客廳裡,小褓姆早把早餐備好。她對我說:叔叔,你先吃吧,潘姨還得再睡會兒呢。小廳的餐桌上,麵包、黃油、煎蛋、牛奶和幾瓣切開的橙子已經擺好。我問:小姑娘,你叫什麼?褓姆說:俺叫翠花。我說:哦,翠花,一塊兒吃吧。翠花說:俺吃啦,你自己用吧。麵包是我剛去門口店裡買的,新烤的。我說:那我就用啦。翠花說,麵包我可買得多啊,你別剩下,剩下的就扔了。我略感驚訝:扔了?翠花說:潘姨不吃隔天的麵包。我吃驚地用手在空中抓了兩下:這就,這就。。。扔啦?翠花掩著嘴笑:叔啊,你怎麼跟趙本山似的?我自知失態,連忙坐下,說:不怕,吃不了,我帶著走。翠花又笑:你真是逗,你是幹什麼的,演小品的嗎?我們家平常也有男的客人來,潘姨都不拿正眼瞧他們,說他們是繡花枕頭。我跟了她這麼多年,我看,她就對你好,還請你在我們家睡覺,別人哪能啊。你說你昨天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身上還一股子地窖味兒,這要擱別人哪,我潘姨早捂鼻子攆人啦。我輕吁一口氣,說:我昨兒上農村拍電影啦。翠花眉毛一動:你真是演員哪!這時,忽聽潘婷在我身後說:你又逗人家小孩兒!
  早飯後,潘婷在處理一個緊要的傳真件,我搬了椅子去後花園坐。一會兒,柵欄外的小路上過來了一對母女,母親有五十多歲了,女兒二十五、六的樣子。走過柵欄外面,她們停了下來,小聲商量了幾句。那母親轉向我,畢恭畢敬地問:請問老同志,這房子裡面結構怎麼樣?我說:可以啊。那母親又問:洗手間大嗎?我一下明白了,這是來看房子的,把我當成戶主了。我連忙說:不小,有窗戶。母親又說:玻璃窗好像是單層的?我說:不是,是雙層的,新工藝,不容易看出來。哦,母親點點頭,很滿意的樣子,又要問什麼。那女兒示意趕緊走,母親卻執意要問。爭了兩句,母親以更為謙恭的態度又問:勞駕您啦,您住進來多久了?有什麼質量問題嗎?我一時難以回答,只感覺這一問一答中,我儼然成了豪宅的主人。看見那母親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心裡不忍,便站了起來。那母親趕緊說:您老可別站起來,我這姑娘要結婚啦,想買套房,工薪族啊,攢點錢不容易,想多問問。我心說,幸虧昨天我把房子的情況摸了個透,不然准要露餡兒。那女兒面子上擱不住,也不看我,一個勁兒催母親快走。那母親訓她:急什麼?問問也不丟人,攢一輩子的錢都給你們,還得再付按揭30年,不問個心裡踏實,行嗎?聽了這話,我心裡更加惶竦,想想既然潘婷能買,估計錯不了。便說:您放心,這房沒什麼問題。買小點面積的更好,圖的是個精緻。那母親就對女兒說:你看看你看看,我怎麼說的?老太太謝了我,兩人就走了。那母親羨慕、謙卑的目光不知為何深深刺痛了我。我重新坐下,心裡反覆念著:什麼是尊嚴?錢!錢哪!

(未完待續)
舊 2003-12-11, 09:52 AM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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