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權中*
|
潘婷提前下了班,在潘家園古玩市場門口接上我,直奔北三環外她的家。坐在寶馬車上,從車前窗看出去,北京真是天地一新,纖塵不染。所有的灰暗一下子就遠離了我。寶馬就是寶馬啊,此刻的潘婷,昂揚而內斂,猶如資深騎手駕著坐騎狂奔。我此刻也有一種巴爾扎克式的豪情:大道如青天,高架路旁桃紅柳綠,哪裡還有我粉碎不了的障礙?我禁不住讚道:夠過癮的啊。潘婷說:你說這車?沒錯,啟動起動時感覺特棒,但是吃油啊。
潘婷家是那種不帶電梯的小高層,房子在一樓,後窗外有個小花園。進門後,沒看到屋裡有什麼豪華飾物,但感覺上卻有一股凌人的盛氣向我逼來。潘婷說:這房子不怎麼理想,缺個僕人房,我只圖它位置好。我問:怎麼著,是光腳還是換拖鞋?潘婷說:等等,襪子臭不臭?你們這些中國男人真是不可救藥。我留學幾年回來,中國的廁所都不臭了,男人的襪子還是臭!她叫來褓姆,吩咐找來了一雙乾淨襪子。我脫下髒襪子,褓姆自去處理了。
坐在沙發上,我左看右看,又朝落地窗外張望,一邊就問潘婷這房子的基本情況。最後終於明白,那種逼人的富貴氣是從哪兒來的了。是地板!深紅色,平如鏡,光潔如玻璃,我起身蹲下,用手摸著,一邊就自言自語:嘿,怎麼處理的,這麼好。潘婷說:老兄,到我家怎麼研究起地板來啦?我看你是越來越迂了。起來吧,喝咖啡。香味兒飄起來,我嗅了嗅,真是久違了。起得身來,我看了看窗外,說:到後花園坐,怎麼樣?潘婷欣然地說:走吧,自己端著,買一樓就是為了這個。
這私家花園其實也不小,足有40平方,綠草如氈。潘婷拉了兩把宜家出的那種怪怪的折疊椅,放在靠窗的小平台上,平台有護欄,杯子可以擱在上面。我說:你要在草坪上搞個太陽傘,擺上鐵藝桌椅,多方便,小偷也偷不去。潘婷笑了:你就胡說吧,這裡面哪有小偷?此時斜陽照下來,草坪像鍍了層金黃的膜。看身邊,佳人,咖啡,豪宅棟棟,草坪邊緣還有一圈童話式的白色木柵欄,這使我產生了極強的恍惚感。我忽然明白了,潘婷說的「人,上去了就下不來」是千真萬確的。我想到這兒,便說:你找我來,是聊文學。可是坐在這樣的地方,還聊文學有什麼用?潘婷說:你就是愛走極端,大概你一生成也是它,敗也是它。我說:不是我走極端,是你走到了極端上。你這一處房就不小了,那套別墅更大吧,還有兩部好車,還砸實什麼生存基礎?你這還不能放心生存,像她們。。。我一指正在給草坪澆水的女工。。。她們怎麼辦?潘婷說:我和她們沒有區別,都是靠勞動吃飯。我這每一塊錢,都是誠實所得。所得多少,決定了生活水平。他們有她們的恐懼,我有我的恐懼。她們的孩子上的是普通學校,我的呢,是貴族學校,你知道要用多少錢,將來出國還要用多少錢,不砸實行嗎?這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問:你這三房兩廳,我今晚住哪兒?睡書房嗎?潘婷說:書房褓姆睡。我說:讓我睡客廳?潘婷一笑:睡我兒子房間。我說:讓我和你兒子擠一床?潘婷樂不可支:我這回相信你還是個王老五了,真省心哪。我兒子上的是貴族學校!禮拜天都難得回來。我慨歎道:朱門,你這才是朱門哪!潘婷撇撇嘴道:我不過是勞動所得,不像你們,貸了款花天酒地。
晚飯是普普通通的家常便飯,餃子很香,使我感到,不管有多少資產,潘婷還是活在人間的。乖巧的山西小褓姆一口一個「叔叔」,給我添油加醋,飯桌上一派暖融融的家常氣氛。飯罷,小褓姆收拾完,躲進了書房,把門關了。潘婷走過去,敲敲門,推門對小姑娘說:我和你叔叔談話,關門幹什麼?你該幹什麼幹什麼,11點半給叔叔放水洗澡。我連忙說:到時我自己洗,自己洗!潘婷忍不住了,靠在沙發上捂著肚子笑:你腐敗都腐敗到我們家來了,可不是你自己洗,誰給你洗?我也紅了臉笑:那就。。。誤會,誤會!
潘婷笑夠了,說:你可別給我出醜了。我前兩天看《讀書》,隨手寫了個東西,你看看。她去書房拿了一份打印稿,我看了一下標題:中國知識份子的精神家園在何處?我深感意外:哦,你對這個還感興趣?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