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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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和露露離開地下室的這些天,是我精神上最為困頓的日子。當「等待」成為活著的唯一要義時,時間的推進是沒有意義的。每天都是一樣。我期望能有令人狂喜的消息傳來,也恐懼最後等來的只是個終極判決。所以,我既渴望那一天早點到來,又希望它最好慢點到來。這種矛盾心情,我沒法說清楚。支撐我熬過來的,是我每天必做的兩件事:看《浮士德》和端詳我過去的女友亞倩的照片。它們,把我帶到了一個另外的時空。
亞倩的真名其實不叫亞倩。當年她只有24歲,是個活活潑潑的小女孩,現在算來應該是36歲了。她嫁了人,生了個兒子,仍是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為了女人的自尊而忙忙碌碌。她的名字很美,跟那時她給我的感覺一樣。她叫清逸,我想,現在公開講出來也無妨了。這個名字,我有時會在萬籟俱寂的夜裡在心裡呼喚它。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給她照了不少照片,留下了她最美的時刻。在我床頭鏡框裡鑲著的,就是當年在深圳灣一塊小草坪上照下的。南國下午的驕陽,棕櫚樹,清逸的長髮與歡顏,現在看起來真是天國的景象了。那時我們手攜手地沿一排歐式鐵柵欄走向海邊,我一個三十多歲的人,竟歡快得像個孩子。我想,我後來始終未離開南方,潛意識裡就是為了她吧,儘管已沒有了任何意義。我不過是想,這樣離那段生活能更近一點。現在,我的小清逸已經是中年婦人了,我不能想像,嬌小玲瓏的她,變成婦人後會是什麼樣子?我們都已經老去。青春飛揚的時候,是想不到會有今天的。
《浮士德》也是能夠安慰我的一個夥伴。我慢慢地讀它,走進了一個奇詭的世界。我的靈魂,從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脫離了出來,遨遊於天際。我在揣想:能寫下這部大部頭的人,能譯出這本書的人,他們在書寫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呢?能如此執著地探索心靈的游離與歸宿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富翁。他們奢侈得起。是他們用優雅的智慧,點破了人類的悲劇——梅婓斯特這個鬼精靈的惡魔,帶了天真的浮士德在走。眼盲的浮士德耳裡聽到的是壯麗的開掘之聲,他永遠不知道,從他腳邊到天邊,鋪開的只是一無所有的荒涼。
日子慢慢在捱。水房裡的滴水聲好像是人血管裡的血在一滴滴流光。我度過的是一些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的時光。
隔壁的兩個唐山小伙子理解我的苦悶,常來打聽:宋哥有消息嗎?我注意到,我住進來不過短短幾天,兩人的臉上竟有了些許的風霜感。某日傍晚,那個大的忽然興沖沖地來找我,拉住我說:老總,我們做了飯,走,一塊兒去吃。我不忍心,連忙推拖道:你們吃,我等下出去吃。小伙子不由分說,拉了我就走。小屋裡,電爐上燉了一小鍋菜,濃濃的肉香溢到走廊裡。我很驚訝:怎麼,改善了?小的那個站起來,喜極而泣的樣子說:老總,我們拿到錢了!我們拿到錢了!我也很高興,忙問道:是有業績了嗎?大的說:不是。是做滿了三個月,有了底薪了。我問:有多少呢?他們答道:四百。我說:不錯,要是一直沒業績,也給開嗎?大的臉色有點黯然,搖搖頭說:不是,再有三個月沒業績,我們就只能走人了。我聽了,默然無語。兩人沒有察覺我的心態,很熱情地拉我坐下,勸著:來,別客氣。多香啊!這頓飯,我沒有吃多少,只推說晚上還有飯局。他們頻頻地給我夾肉。我邊吃,邊就有些哽咽。他們,這是在吃自己的肉啊,而我。。。我放下筷子,一口也吃不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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