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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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我訂了《讀書》雜誌和《中華讀書報》,開始了思想回歸的歷程。九十年代的後期,有幾個詞是知識分子文章****現頻率最高的,比如「人文關懷」、「精神家園」、「堅守理想」。這些東西,打中了我的思想軟肋。我想,我的精神,確實脫離了家園,遊蕩得太遠了。我們這個公司,在九十年代前期,曾在三年內,折騰光了2700多萬資金,最後換來的是一片荒草地。這些錢,沒有一分錢是勞動創造出來的,都是公司通過各種烏七八糟的手段借貸來的。當我跳出了商界這個圈子來審視我們這群人的時候,確實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們根本不是什麼先進生產力的代表,而是寄生蟲。2700萬不可能是銀行憑空印出來的,而是有人一元一元地用勞動創造出來的。我們把它變成了銀行呆帳,變成了杯盤狼藉,變成了一片荒草。我們當初的註冊資金是假的,可行性研究報告是假的,我們的經濟活動整個都是假的。在揮霍掉2700萬的日日夜夜裡,只有荒***無恥,才是真的。
退之先生喚醒了我的良知,一種人文主義情懷在我心中滋長。我每天仍在上班,做計劃,發指令,職員們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但思想的風暴始終在醞釀。直到有一天,我在電視裡看到一則公益廣告,得知只要肯出手捐助200元錢,就可以使一個失學的鄉村孩子上一年學。風暴終於摧枯拉朽地襲來。我拿過了計算器啪啪按了幾下,得數讓我目瞪口呆:我們揮霍掉的2700萬足可以使13萬5千個失學的農家子弟讀一年書。我是個因為文革而少年失學的人,又是個在窮鄉僻壤呆過的人,精神上嗷嗷待哺的苦難滋味,終生難忘。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有那麼一段時候,我耳邊總是恍惚能聽到13萬個孩子的飲泣聲。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就是揮之不去。我無法想像2700萬變成現金能有多大一堆,我只知道:我們已經罪惡如山!
終於,我跟老闆攤牌了:我要走。既然我已知道了罪惡,我就再不能與它共處哪怕是一天。老闆當然無法知道我的思想變化,他掩飾不住驚奇,說:你幹嘛要走?這公司不就是你的麼?你要到哪兒去?你還能幹什麼?我說:我要去北京,我要去搞文化。老闆說:在公司你有房有車,我待你像親兄弟。這兩年是不大景氣,但我們的艱難期馬上就要過去,好運就在眼前。我問你,你到底要什麼?我說:人各有志,並不是你對不起我。我此去決不是為了錢。我私人帳上還有若干,實際上是你幫我賺的,公司現在需要錢,我還給你,只留下機票錢就夠了。老闆拍案大怒:你瘋了!你到北京靠什麼生活?我說:北京我有朋友。老闆氣得站起來又坐下:你,你,你老糊塗了,朋友還靠得住嗎?我說:我相信靠得住,我們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老闆無言良久,突然爆發了:好,你走吧!走啊!我不要再見到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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