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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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揚手就要攔車。我說:就別往遠地兒去了。露露說:成啊,今兒就不去馬克西姆了。咱們去個近地方。此時天已漸暗,狂風驟起,沙塵暴眼瞧著幾分鐘內就將半個天都染黃了。我心說,怎麼會這麼恐怖啊?塌了天一般的架勢。露露瞇著眼攔下車,招呼我快上。兩人打仗似地上了車,露露指點著司機,三拐兩拐。從潘家園橋下來,開了還沒到一站路,進了一個幽靜的賓館大院。我好生納悶兒:天天在這附近瞎逛,卻不知咫尺間竟有這麼一個好地方。
下得車來,走了沒三步,黃沙就揚雪般地灑了一臉。坐進大堂西餐酒廊的時候,兩人都快成土猴了。坐下來,候了五分鐘,服務生才姍姍來遲。小伙子也不作聲,甚是踞傲,冷冷地佇立等候。我從他眼裡讀出了一種隱隱的蔑視。這小子心裡准在想,哪裡來的老幫菜,還帶了個沒化妝的土妞?露露掃了他一眼,拿起自己前面的菜單,問:老師,您吃什麼?我說:女士優先。露露就說:我要黑椒牛扒。服務生嗯哼一聲,用英語問了一句話。露露眼也沒抬,一擺手說:我不會英語,等會兒老爺子點菜,你再說,好不好?服務生便改用中文問道:幾成兒熟?露露答了,又問我:您老來吧。我說,也一樣吧。露露說,您那牙口,不行吧,要茄汁豬排吧。我說:行。又點了沙律、羅宋湯等等,露露就說:就這些吧,我也不擺譜啦,真心實意請您老吃頓飯。服務生退下,露露鼻子裡嗤了一聲:這地方怎麼有這種雛兒?
這樣的環境,我並不陌生,說來也不過才疏遠了二十來天。今天卻令我有驟進天堂的感覺,脖子都硬得不自然,怕人笑話。我對露露說:無功不受祿,你是有事要求我嗎?露露說:老師,您太精了,我這事呢不大也不小。我心說,我一個窮酸老頭,能幫她什麼呢?露露說:別人都叫您老總,我認為您就是個讀書人。我打小就沒和正經讀書人接觸過。您是頭一個,可能也是最後一個。我只有一件事求您。我早晚是要結婚生子的,您先給我將來的孩子取個名兒吧。我略感驚訝,說:這還早著呢吧?露露說:我覺得您取的名兒,準能給孩子帶來好運氣。我驚詫莫名,感歎道;露露,我以為你是。。。想不到,想不到。露露笑了:您以為我是個壞女孩,也就不可能做個好母親?我看看露露,她笑得很好看,在野性裡卻透出一種聖潔。葉落於溝渠啊,她是不應該受什麼譴責的。一股憐惜之意在我心裡油然而生。我說:這兩天我想想,想好了寫給你。不過,不知有什麼要求沒有?露露斬釘截鐵地說:要帶點兒書生氣!
菜餚陸陸續續上來,我驚奇地看見,露露熟練使用刀叉的程度遠強於我,有板有眼的。我說:好傢伙,你用得這麼標準?我可是不行啊。露露說:學的。有個台灣老闆包了我三個月,那人心好,有耐性,把著手教我,就學會了。我心裡歎息不止,問她:你做小姐,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露露說,青春飯,能吃幾年?現在就夠背的了,將來更一天不如一天。攢個三五萬,回家嫁個老實人,開個小店,過日子吧。只希望將來孩子別受罪,說什麼也要讓他多唸書。
我這才發覺,露露也是個平常女性,身上也有母性的光輝。地下室雖然陰暗,但她的心並不陰暗。她那小小的對於未來的渴望,是最正常不過的人的基本願望。她會嫁人,會在將來的鄉村歲月中老去,變成一個慈祥的老祖母。她的兒孫們,決不可能想到,一個普通的老太太會有過如此的青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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